她恍若未闻,递上一早备好的文书,垂眸道:“我从来不是你与圣上的敌人,如同生来就被教导要做皇后一般,我教给禛儿的,并非敬爱生父,而是坐在上面的人。”
她的父亲凌大学士不是告老还乡,是为家中皇后腾出不被忌惮的位子。
她像是赵琮时身体里的另一根骨头,温婉端庄,符合世人对一个妻子一个皇后所有期待想象。
可在这段夫妻关系里,真正掌控一切的,从来是她不是他。
当赵琮时怯于登基时,凌云芷强势推动。当赵琮时意欲封妃时,凌云芷渐渐疏离。当赵琮时不肯立元禛为太子时,凌云芷叹息一声,放弃了这个皇帝。
转而,向另一面走去。
“这些是各州历年科考落第,却颇有实才之人。”她看梁安接过去,松了手:“将军自然可以疑我心怀叵测,大可派人一一核查,不过如同将军想要启用狱中反贼一般,当务之急,是先有人可用,若他们真有二心,随将军处置就是。”
“你怎会知道?”梁安眯起眼睛,那不过是他来时路上转瞬即逝的念头,甚至未说出口。
凌云芷笑:“我说了,梁将军光明磊落的心思,在我们这些终日揣度人心的人眼里,写在明面上,你这等正人君子走的阳谋正道,所擅长的,本不是这些。”
梁安草草翻过,奏疏上蝇头小楷密布。
双重举荐,五品以上官举二人,一明一暗,明者考其才,暗者察其德……
效张丞相连带责任制,被举者贪墨,举主连降三级,若政绩优异,举主加俸一级……
南人任北官,文臣监军务,使其互相牵制。
每条方略后皆附细注,何人可用,何地可派,软肋何在,如何制衡。
字里行间尽是经天纬地之谋,却也不乏阴鸷毒辣之狠。
这,是梁安所永远不及之处。
他啪一声合上文书:“娘娘既有此谋略,何不献给陛下?”
“因如今这天下,是你梁安想要的天下。”凌云芷看他瞬时露出杀意,更温和笑道:“而一个空心的王朝,养不出真正的帝王,我们,正是一条路上的人。”
梁安压低声音:“如此,我为何不以你之计谋,用牢中那些尽等施救的大人们更好。”
凌云芷笑道:“怕只怕,将军已无人可用了。”
梁安脸色骤变,瞳仁闪动。
“将军想到了这么多,为何偏偏没想过……”
身后有动静。
梁安皱眉回头。
听见凌云芷说:“为何将军不能容我,陛下却能呢?”
远远传来宣喝:“皇上驾到——”
梁安回头,刀子一样的目光剐在凌云芷身上。
他知道了,赵宴时所隐瞒的事,又多了一条在他眼前。
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
赵宴时把手里的元禛丢还给凌云芷,警告瞥她一眼。
“皇嫂不曾为难梁将军吧?”
凌云芷笑而不语,领回元禛。
“走吧。”赵宴时全不在意身侧这么多人,拉住梁安便走。
梁安回头,瞧见凌云芷捂住了元禛眼睛,温声笑着对他点头。
“皇嫂拿话刺你了?”
梁安回神,摇头。
“少理会她,在这里长大的人,吃人不吐骨头。”赵宴时冷声说道,见他不出声偏头瞧他,“不过不必替我忧虑,皇嫂这里我有分寸。”
梁安未如往常般挣脱,神色也无异样,倒让赵宴时摸不准凌云芷究竟说了什么。
“陛下。”梁安察觉出他不悦不安,低声叫他算作安抚,“臣没事,她也不曾说什么。”
“瞧着可不像没事的样子。”说是这样说,到底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