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一知道,他迫切想要做一个“真正的皇帝”,可许慎一又能怎么跟他的陛下说?
说许慎一比祁策更焦急,多少年来从来想的,都是如何稳而又稳将一切权力交出去。
可也再没有比许慎一更清楚的人,南祁是他踩在尸山上、蹚在血河里护住的,祁策是被他抱在怀中、扛在肩上扶正的。
许慎一身上每一寸都沾着他人的血,而祁策干干净净。
正是因许慎一不忍心他的策儿沾血染脏,才有了今时今日的骑虎难下。
若不徐徐图之,只会是那些在许慎一多年镇压下的人,暴起作乱。
最终结果,兜兜转转又将回到原点。
这不是祁策想要的,更不是许慎一想要的。
他将一生中所有的“求稳”押在祁策身上,要他坐稳明堂,风雨不染。
他一步步向殿前去,踩过地上水洼,溅起一滩积水,打湿了靴面。
许慎一本一无所有,名字都是先帝取的。
是君子慎独,惟精惟一。
也是慎言慎行,始终如一。
许慎一这一生,自认不负先帝托孤之诺。
即便行动有所偏离,可始终走在“祁”家路上。
为报君恩,他拿出了自己能给的一切,不,远不够,他将掏不出来的骨髓献给神佛鬼灵什么都好,连那些用人性换来的一并送给了祁策。
他张开双臂,任由门外侍从为他取下披风,取下长剑换了常服外衫。
许慎一永不会对他失望,永不会伤他分毫。
这是他一再对自己、对祁策保证过的。
也许,他也可以再多些耐心,和策儿深入谈谈。
“轰隆——”
“咔咔——”
憋了太久的雷总算炸响了,吓得宫人缩起脖子,再回头,摄政王已阔步进殿。
殿门阖上,换了天地,耳边是幽幽丝竹声。
他踏在软绵绵的红丝毯上,脚下沾脏了华丽的毯子。
一路静行,帐帘后影影绰绰,是吹奏丝竹的人隐在其后,送行宴,只有他和陛下。
许慎一站定,看着坐在中央的祁策:“陛下。”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祁策身着朝服,毓冕簌簌摇曳,恍惚还是他曾亲手为他系上的帝冠,珠玉晃动着遮着皇帝的脸。
许慎一眸光一闪,忽然沉默。
“皇叔。”
许慎一盯着他,说:“陛下不准备赐臣坐?”
“轰——”
一声巨响,雷像是要劈漏大殿,惊得皇帝的毓冕撞击发出珠玉的清脆声响。
“朕,想要皇叔交出兵符。”
雷声大作,狂风骤起,一瞬间撕扯着刚才还平静的天,呼嚎着从各个缝隙里刮进大殿,烛火哆哆嗦嗦随着乐声逃窜,令殿中明灭不定。
祁策扶住龙椅的手在克制着不抖,但不知忍住了还是没忍住。
后背似乎有汗,顺着后脖颈流下去,打湿了龙袍,又因钻进来的一阵风,冷得他想哆嗦。
听见许慎一说话了。
“我,是想要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