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寨起行,分道扬镳,两行人向截然不同两个方向去,不知是因昨夜潦草散场还是因他们兄弟间本就关系浅淡,谁也没再多话,只有赵晗时趴在马车小窗上四处张望着终于找到他想找的人。
“小七!”他叫,“要再来找我玩!”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带着阿旺~”
不过一夜过去,棒骨又痛失本名。
赵宴时扯着缰绳回身看他,梁安就在赵宴时身侧,也跟着小六呲着牙笑,他等着赵宴时回他一句“会的”。
但赵宴时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点头,拽住缰绳往宿州方向去,一次也没再回头。
梁安瞧见小六不解地歪头,他也跟着错愕回头看向赵宴时挺直的背影。
他分明喜欢小六,昨夜由赵晗时伏在腿上嘀嘀咕咕的温柔笑意直到现在仍然在梁安眼前清晰可见,但他走得决绝,连笑也没有,不知小六会有多么失望。
梁安想替赵宴时应一声,好叫小六王爷别可怜巴巴趴在窗口等着,还没出声,谭湘已绕过马车不知同他说了句什么,将他哄进了车里。
这下再没了看下去的理由,梁安别别扭扭收回目光,又看向已骑在马上行至前列的赵宴时,沉默数秒后轻甩缰绳驱马追过去。
三月初来风景宜人,气候凉爽,微风吹来不急不燥,人心情也好上几分。
其实梁安心中高兴,因从今日起,他与赵宴时同行不必事事小心翼翼,他们一同说话,一同骑马,都在日光下,光明正大。
这么想着他慢慢追上去,就坠在赵宴时身后不过半步的距离。
清晨的光从两侧林间斜斜穿过,落在高挑男人的背上,映得那一小截儿乌黑发丝金灿灿发光,随着马慢步颠簸上下纵起,梁安像个失了智的痴儿,只盯着那一点照在人身上的光,笑得眉眼弯弯,全然忘了方才要说什么。
“平南将军。”
梁安吓一跳,猛地回神,再从那截发尾顺着看过去是双熟悉的灰色眼睛瞅着自己,惊得他几乎从马上翻下去,顺势双腿一夹马腹没了轻重,座下马吃力误以为要行动竟自顾跑了起来,若不是梁安眼疾手快拽住缰绳末端,怕是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下马背。
那可真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自幼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在平地上摔下马背,说不得是要被载入史书的现眼事迹。
梁安这一跑不要紧,旁人倒还罢了,青州军个个训练有素警惕万分,眼见将军一动,一百多号人有一多半齐刷刷横起长枪照先前梁安制定下的计划前后左右将赵宴时围了个水泄不通。
京都兵看这阵势都傻了眼,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好在京都随行也不过只百余人,到底没出大乱子。
梁安驱马回来紧绷着一张黑脸,不知情的人吓得不敢直视,只有赵宴时直勾勾盯着重新跑向自己的男人,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
“王爷,前方一切无恙,咱们继续前行就是。”梁安闷声闷气放大了声音喊了一句。
正紧张的众人听了这话一时松一口气一时啧啧暗叹,不愧是赫赫有名功绩累累的平南将军,这种谨慎不似常人能有。
青州军心中古怪,听完这话有序散开,又照先前样子四散着护在队伍四侧,却也止不住嘀咕,前面分明派了咱们人去探路,一向都是如此,将军怎的不说句话自己又跑了一趟了?
但将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诸人因此更警惕谨慎,不敢有一丝松懈,队伍再次有序行进。
后边驾着马车的伏山抻着脖子叫着棒骨一起使劲往那边瞧,看来看去也没见什么热闹,伏山切了一声又叫狗回了车厢。
只有闹了乌龙事件的梁安已经红透了,一张不白的面皮胀得要冒热气,紧绷着脸在赵宴时身侧一言不发,目视前方绝不斜视,一副正儿八经的阎罗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稀疏树林都已越过去了,梁安脸上的热总算稍稍褪去,暗暗松一口气,庆幸赵宴时没拆他台叫他更难堪些。
“有劳将军。”赵宴时冷不丁说道。
他说得突然,架不住梁安心虚,知道他回的是先前胡扯的那句“前方无恙”。
这四个字又轰得一声烧着了梁安耳尖,他瞪圆了眼,手里的缰绳都缠了不知几圈,脖子僵硬得能听见咔咔作响的声音了,他强撑着看过去,干笑道:“王爷……客气。”
直看见赵宴时唇角没落下去的笑,梁安先怔住,随即成了无奈,明白赵宴时是有意逗自己,只得摇头轻笑一声,这下算是过去了。
他高兴而已,随他高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