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悄悄赶了半步,这下与他并行,已至盛光倾洒时候,照在他们两个身上,暖烘烘又闪着光的,生出一种日后每一天都会如此的热切期盼。
前路尚远,但梁安回头,对着赵宴时白得刺眼的侧脸笑弯了眼。
梁安想,他的前路浑浊污秽尚看不清,不知有些什么魍魉等着,好在宵行清白,他二人中有他一个往后坦荡就好,剩下的,梁安都能抗着。
两人并行一路,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大多数时候是在望着两旁的春色各自沉默,但又像是说了许多话,他们走得速度不快,一路颠簸天色渐暗,梁安怕赵宴时累着,劝他坐进马车里。
“将军不愿与我同行?”
梁安惊讶看他:“这怎么可能?”
大约他回得实在太快,吃惊的模样又实在太傻,赵宴时笑笑,顺从下马,上了伏山驾着的马车去见棒骨。
“仔细些。”梁安低声叮嘱伏山,一直坠在车旁看他进去才挪开视线,四处观望。
“将军。”是青州兵里叫常满的,他寡言憨厚,做事仔细小心,临行前梁安把事交待给了他。
伏山歪脑袋看他两眼,还没说话被梁安捂住了嘴。
看见他人梁安心里一动,想必是谷家兄弟有什么事,瞪了伏山一眼,偏头对马车中低声说:“王爷,天色已暗不宜再走,臣去瞧瞧在哪里落脚歇息。”
赵宴时应了一声,梁安又瞪着伏山说:“你慢慢驾车,莫要颠簸。”
伏山看出将军和常满有事,答应着瞅他俩。
“方才那人也是你们青州的?”
冷不丁听见赵宴时说话伏山吓了一跳,他忙收了好奇,老老实实靠在车上驾车,笑呵呵回道:“是咱们青州的兄弟。”
赵宴时道:“我并非你们青州人。”
伏山乐呵回道:“小王爷你与将军有交情,在咱们青州,一个人的朋友就是全青州的朋友,一个人的兄弟就是全青州的兄弟。”
车帘被撩开,伏山回头瞧见赵宴时的脸吓一跳,忙说:“哎哟王爷,可坐好些,你细皮嫩肉花儿一样的脸,被我摔个好歹砍了俺头也是天大的罪过。”
棒骨也钻着脑袋出来,约是在车上憋坏了,赵宴时拍拍它:“将军去探路,这段距离不长,你就在队伍前后小心跟着,不许跑更远。”
棒骨支棱一下就站好了,这么昏暗的天都像是要看见狗的眼睛发了光,它听了主子指令蹭一下就跳下去,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伏山啧啧称奇,忍不住搓着手问:“小王爷,您怎么调教出的狗?太稀罕人了,长得也漂亮,我看比我还更聪明些,不知什么时候我也碰上条好狗,也叫我养一养。”
赵宴时淡淡笑道:“不拘什么品相,自它出娘胎起就和我一起长大,你若想养不必循着棒骨这样的找,狗比人重情义,你舍它一分,它自会回你十分。”
“嘿,那也得遇上小王爷这样重情义的主子才行。”伏山笑道,“狗我是不懂,不过小王爷与我们将军倒很相像,他自小长在战马堆里,养起马来也是这番说辞,说是‘马通人性,你待它好是不好它知道的’。”
说起这个伏山又笑。
“嘿,将军在青州养了匹好马叫踏雪,他喜欢得跟眼珠子似的,就连离开青州也怕它受苦没舍得骑回京都,您说说,我看将军再魔怔些,就差让踏雪骑他身上了。”
伏山讲得生动,添油加醋也很有意思,赵宴时坐在一侧,半幅车帘掩着,不插话打断,就听伏山絮絮叨叨说得起劲,直到走出林间月色明亮,照在他格外冷白的脸上能瞧见一点若有似无的笑。
“所以咱们将军常说,能对这些犬兽有仁心的人,绝不会是不可救药的大恶之人。”
伏山说得累了做下总结,又扭头去看赵宴时,冷不丁脸也红红,心道这小王爷长得也忒是样儿了,嘿嘿笑了两声:“小王爷莫怪我粗人话多,我这人常常说句话不中听惹人生气,自个儿是觉察不到的,我冒犯了你贵人莫怪,甭跟我一般见识。”
“哪里的话。”赵宴时淡淡说道,“有你说些话,倒当消遣。”
伏山又憨笑两声,心中觉得这人怪好的,人好看说话又好听,温温柔柔不生气的,不像将军,动不动就瞪他两眼,追着跑要给他两脚。
他又想起见赵宴时第一面好像是在棚户区里,这小王爷没说两句话先晕了,当时光顾着着急他们小兰了,这么一想,怎么觉得他身形莫名眼熟哩。
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很快被伏山抛到脑后,他对这小王爷还挺感兴趣的。
伏山左右张望瞧一侧没人后大着胆子小小声说道:“小王爷,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