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五师姐也很瘦,肩膀薄得像一片纸,但她已经可以日日挥刀一万下了,是断锋山上下最勤奋的人。
也是庆成心中最强大的人。
“去去去,里头啥也没有,挡得严严的,没甚看头,走吧走吧……”
庆成在别人挤过来偷看时打哈哈把人都吆喝走了。
五师姐那么要强,要是被她知道了我们特特来看她落魄,等她咸鱼翻身我们肯定要吃挂落的!才不是因为我不想别人看呢。
庆成现在长壮实了,虽然还不太高,但和当初笑他的师兄妹堂堂正正站桩子比试一次,已经是“团”字辈的领头人了,他说“没什么好看的”,其他人纵使有些不服,但还是跟着走了。
山里的风疏散暑气,把天上的太阳吹往西,层林影斜,飞鸟归山。
“小月崽,你说说你,这是在闹什么。”
何妙清轻车熟路地从祠堂的窗子外翻进来,当然还带着酒,一壶剑玉春提在她手上,红色鲜亮的人就已经平添上醉意。
荆婵彼时不过十四岁,平日里乖巧的皮囊已经藏不住她犟种的本色了。
她瞥了一眼大师姐,冷淡开口:“又偷酒喝?”
“说得什么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子爱酒取之就有,我拿我自己的酒,算得了什么偷。”
何妙清就知道这丫头不听劝,师父还偏支她过来,不惜割肉似的换了壶剑玉春给她。
不过甫一起话头何妙清就放弃了,荆婵那眼神瞧着就心里有数,像她,是个有主见的好孩子。
于是何妙清大大咧咧躺倒在供桌上挑剑饮酒。
她喝酒从来不带杯子,只把酒壶停在剑尖,她的鹳逍剑就是酒杯,俯仰轻佻,更是美人。
断锋山的祠堂里从不供奉什么祖宗先人,供桌前只挂着一副字,是断锋山最初开宗立派的侠士途荪白写的,狂狷张扬的行草泼墨撒金占满了尺长的白娟,他写——“鉴天地两宽,独我一剑一川”。
荆婵跪在浮躁的烛光之下,师父叫她在这里参悟这副字上的剑招,何时参透,何时才能起身。
荆婵便死死地盯着那娟上游走的笔锋,既要我参,我便参破万法,还要更胜一招。
何妙清就趴在供桌上边撑头看她,边举剑喝酒,她喝醉了就长身躺在桌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何妙清打小就不爱读书,到现在恐怕都还是半个文盲,太白的诗她也只会背这两句,今儿不知是喝了酒兴致大发,还是半疯半痴借醉癫狂,她倒在桌上一句句高声背这首《将进酒》。
“君不见——”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
“暮成雪——”
后面的何妙清不会,又继续似吟似唱地背回“黄河之水天上来”,背到忘了神,她突然立腰醉起,随手抛掉剑鞘,借醉拳“八仙”提膝独立斟酒站于桌上,迷蒙一双醉眼与黑暗对打起来。
浓秋群枫一叶深,万红醉烧千兆云。
何妙清恍若无人地一跌一起,一斟一酌,剑招随着那壶剑玉春愈来愈劲烈。
黑夜中那无明的敌人正举刀飞鹤式从下至下直指廉泉,何妙清醉步踉跄缓身欲跌仰去,左手提酒勾挡,右手持剑,化太极手游龙上翻扭身袭去。
虚空中的敌人转腕挑刀突转斜砍,不守反攻,好一记快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