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四日前写好的奏章,只是还没有递上去。
给青雀请封孺人,由她在府里自在过活。但,不再见她。
不再见她。
“呵。”楚王轻轻嗤了一声。
大步走回案前,他一眼也没有分给奏章,只在阴影中,拿起了近乎墨色的马鞭。
第27章聆听命运她的手,她的脸,她的身躯………
青雀正在新房的树下荡秋千。
楚王送出的这所宅院,是当世最规整的两进屋舍规制,前厅后寝,厢耳俱全。这里的后院虽不似云起堂有高大的柏木,前院的松树却也足以承载数人的重量。
昨日青雀说了一声想在新房里荡秋千,一夜的功夫,松木的枝干下就挂起了和云起堂一样精致牢固的绳索踏板。
背靠楚王府——背靠楚王,似乎怎样作乐的需求,都只需一句话,便有无数的人殷勤办到。
这宅院里服侍的十二个侍女仆从,也是楚王的礼物之一。
这十二人四男八女,四个男子是五十以上的老者两人,和不到十岁的小童两人。八名女子则分别是身怀武艺、身体强健的佩刀护卫四人、厨师两人和侍女两人。
她们的身契,一并在楚王递给她的那个木匣里。
在她自己的奴籍被消去的时候,她也同时拿到了旁人的身契。
春风又轻又暖,松木散发着别样的清香。阳光和煦,一切都让人昏昏欲睡。
青雀没有像第一次在云起堂荡秋千那样站起来,荡入高空。她斜倚着自己的手臂坐着,踏板在身下轻晃。
楚王应已知道她月事没来了。李嬷嬷和严嬷嬷一定会趁她不在,一起去详细回禀。
那他会想什么呢?
会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吧。
会重起疑心——或许这疑心根本未曾消除——认为她这个人,就是康国公府针对他的阴谋吧。
“娘子,娘子?”碧蕊轻声,“若困了,就回屋里睡吧,到底不在夏天,小心受凉。”
“我没睡。”青雀睁开眼睛,对她笑,“我再坐一会,咱们就回永兴坊,去太白楼吃饭?还是你知道还有什么好的酒楼,咱们一起去?”
“其实,听得永宁坊里就有一家不错,叫燕喜楼,他家的乳鸽我吃过一次,比咱们王府里的还脆些呢。”
“那就去!”青雀决定,“正好这里近,用过了饭,咱们还能回来午睡。”
碧蕊半蹲下来,仰脸看她:“娘子高兴,去哪都好。”
青雀弯了弯眉毛。
天边的云散了一朵,树上的松针弯了两根,青雀终于从踏板上起身,乘车去燕喜楼。
仍是碧蕊、芳蕊在车中陪伴,男女护卫们骑马跟随。青雀也会骑马。其实她骑射不错,从前可以马上十射十中,但是——又是——在做了侍妾后,她就再不曾摸过一次马鞭弓箭。
现在,她说一声想要骑马,或许没人会拦她。
可她腹中有着女儿,女儿正在她体内扎根长大,这一项乐趣,恐怕她是不能再亲身拾起了。
车轮滚滚向前,景物如水流动。青雀坐在窗边,目不转睛看窗外飞过的雀。碧蕊和芳蕊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却谁也不复初次陪娘子坐车的好心情——那时她们才从宋家接出娘子,虽然敬小慎微,生怕踏错一步,可毕竟全府那么多侍女,是她们有幸被挑中服侍娘子。娘子又安静温柔不失锋芒,似乎不难服侍,或许她们的生活,也会从那日开始不一样了呢?
“今日我要自己清净用饭,不用人围着。”
在燕喜楼最高层的包厢坐下,青雀笑着命令她们:“你们也去用饭,吃得不好,不许来找我。”
燕喜楼高五层,这处包厢明面又只有一门可以正常出入。光天化日,不怕她攀窗逃走。
互相看一看,碧蕊和芳蕊听命,待酒菜上齐,便退到了外间。
只她二人在外间守着,其余的人另有别处用饭。
分隔包厢内外的门紧闭。在持续了数日、还日益增多的惊疑下,她们以袖掩口,无声凑近了对方。
“娘子好像知道……”
“月事少说迟了五六日了,娘子怎么会毫无察觉。现在就是不知……娘子入府之前,究竟是不是……处子。”
“那间屋子,”碧蕊艰难地说,“不像给寻常丫鬟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