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三月的温暖晚风里,青雀和侍女们簇在窗前,一人拨动一次,将这曲子足足听了大半个时辰。
如此频繁的赏赐,好像是在对她、对王府里的人说:
虽然他人不在,可他仍然时时关注着云起堂。
第五日的赏赐,青雀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一早,她听过金铃吹的曲,便坐软轿至王府东门,又从东门乘车,一径来到了永宁坊雁巷自西第二所。
楚王送她的房舍。
鱼鳞覆瓦、青砖院墙,又是一色青砖铺地。庭院中一株苍翠的松树,映着又高又蓝的天,在繁花似锦如云的春日里格外显得清净。一迈入衡门,青雀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这里和云起堂有些像。她很喜欢云起堂满院的绿意,所以,她也喜欢这里。
跟在她身后的碧蕊和芳蕊四目相视,眼里却都没有能出门玩乐的欢喜。
她们在怕……在担心。
娘子的月事,说是月末会来,但已经入了三月两日,到今天却还全无痕迹。
若真是她们想的那样……
“若真是我们想的这样,”楚王府前殿书房,李嬷嬷忐忑
不定地说着,“那江娘子这一胎,是不是,请曹院判来诊脉?”
窗前,四五日未曾出现在云起堂的楚王默然独坐。
他依旧是一身紫衣,脸苍白得像雪,与已经到来的阳春三月似乎并不处同一季。
听过乳母的建议,他神色未有变动,只垂下眼帘,轻声问了一句:“女子月事不至,一定是有孕了么。”
“倒也未必一定是有孕了!”严嬷嬷忙说,“只是上月二十二日才请周太医来诊过的,说江娘子的身体十分强健,都不需疗补。周御医虽不如曹院判,也是太医院一等的女科圣手了。月末的几日会来月事,也是江娘子亲口说的,我们早就备好了一应的东西。可偏是至今没来——”
“不到一个月的身孕,”楚王站起身,右手撑在了一份合着的奏章上,“太医能不能诊出来。”
对视一眼,李嬷嬷不确定地说:“这个,我们也不能定准,还是得问太医。”
“她呢?”楚王闭了闭眼睛,“她这几日,怎么样?”
这个“她”,显然是指江娘子。
严嬷嬷忙回:“江娘子还是和平日一样,看书、作画、写字、见人……现在又多了弹琵琶、吹笛子。有人请她,她有空就去,没人请她也没人来,她就自己找事做高兴。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不和人生气,也不多问什么……我们也看不出来,她是不是猜出自己有了……”
“我知道了。”楚王开口,声音平淡,“你们先去。”
他道:“不要声张。不许议论。”
事情已经回了上去,该怎么处置,只能殿下决定。
即便是严嬷嬷,也没在此时多话,敛声退出了房门。
等走远了,四周无人,两人才头并着头,悄声谈论起来。
“江娘子若真是有了,这一胎再晚来两个月多好。”李嬷嬷叹道,“偏是才来一个月就——哎!”
“你说,”严嬷嬷更低声,“来咱们府里之前,江娘子真只是丫鬟,还是——”
“这有什么要紧!”李嬷嬷说,“陛下宫里还有再嫁的妃嫔呢!要紧的是孩子,到底是不是——”
“那若她只是丫鬟,孩子就一定是殿下的呀!”严嬷嬷便说,“就怕她不是。混淆了天家血脉,那可是大罪!”
“大罪也是她的,不是你的!”李嬷嬷道,“没影儿的事,可别乱说。”
虽然江娘子有如此沉鱼落雁的容貌,又已二十岁的年纪,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到进府之前还是处子啊!
或许宋家的夫人娘子们严防死守——那霍娘子不就把宋郎中管得很严吗,康国公也快六十的人了,哪能动儿媳妇的陪嫁。再有,她和姜侧妃生得这么像,或许就是宋家预谋已久要算计殿下的人呢!
“哎!”严嬷嬷叹了又叹。
“可惜看不出殿下疑心不疑心。”她道,“不然,咱们也不用在这乱猜了。”
她们离开的书房里,楚王站在窗前。
窗棂的花纹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阳光半暗,照出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长案上,那份一刻钟前被他按在掌下的奏章已经打开,上面写着“进规退矩、恭和淑慧……请……为孺人”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