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的声音又……不算低。
她还以为,他今夜不会过来了呢。
楚王不明说,青雀怕丢脸,更不好多问。
恰好碧蕊来请她沐浴,她忙忙同她们走,想快把这一页掀过去。
楚王看了片刻她逃走的背影。
“嬷嬷们——”停顿片刻,他换了个委婉些的说法,“这府里,倒是有段时日没听乐工演奏了。”
说完,他转身的动作倏然顿住。
“是有日子没这么热闹了。”
严嬷嬷笑着,带着小心,语速微慢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江娘子的琵琶是不算极好,可她来了,咱们府里就又热闹起来:划船、赏花、放风筝、荡秋千……这算是江娘子和夫人、娘子们一起乐的。今日又有兴致,弹琵琶给众人听,不怕殿下多想:我们是真喜欢和江娘子一起高兴。听着曲、赏着花,日子不就是这样,才有盼头吗。”
所以,哪怕江娘子弹得不好,她们也是真心的喝彩,并不是谄媚、讨好、敷衍。
李嬷嬷送乐器回来,正听见这些话,连忙站住脚,提心吊胆地等着殿下的反应。
但楚王没有反应。
他只是停在原地,靠住墙壁,安静地站了一会。
侍女端了茶来,忐忑不敢近前。捧着盆巾的几人也默然立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直到楚王自己直起身体,走向浴室,屋内服侍的众人才敢放肆些呼吸。
“你说你,说这些做什么?”打发走其他侍女,李嬷嬷不禁叹气,“不是白添麻烦。”
“若让殿下对江娘子多了心结,以后不来了,”她发愁,“以后,咱们还要和去年那样过?”
严嬷嬷攥起手帕。
“我是,我就是,”她忍住泪意,“咱们乐着,殿下一个人心里苦着,好容易家里不一样了……”
“哎呦,我的姐姐!”李嬷嬷无奈,“殿下好不好,那是你我能管的吗?那是贵妃娘娘和陛下才能管的!你我不过是殿下的奶娘,殿下从前吃了咱们几口奶,如今尊养着,你还真是殿下的长辈了?殿下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尽心尽力地做,就是不辜负恩德了。至于殿下的心事,贵妃娘娘都管不了,我说得难听些,你又算什么人物呢?”
严嬷嬷艰难应着,到底擦了擦泪。
“再有,你说咱们承江娘子的好,可你那些话,分明是对她不好。”李嬷嬷又道,“虽然咱们只听殿下的吩咐,不管旁人,可若叫她知道了,你平白多得罪一个人,又有什么好处。”
……
从浴室出来,青雀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变了。
她来的这些天,和众人日渐熟悉,楚王对她的“恩宠”也不见衰减。虽然楚王在的时候,大家都更安静小心,但总体还是寻常的肃然恭敬,并不像现在这样,人人噤若寒蝉。
青雀便也放缓了脚步和呼吸,悄悄挪动到卧房床边。
楚王仍倚在床边的玫瑰椅上,似乎在等她。
可她坐下,楚王却一眼都没有看她,更没有一句话。
才洗个澡的时间,这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给青雀提示。凭她自己,当然猜不透楚王的心。
这些日子,她在楚王府尽兴玩乐,似乎武陵人到了桃花源一样快乐。可她并没有忘记,楚王府并非真的大同世界、人间仙境。楚王就是这府里的君主。他一怒而众人惧,一安,而众人宁。
青雀只是他的一个姬妾奴婢。
臣民感念君王的恩典,却怎敢妄然揣测君主之心。
“睡吧。”许久之后,楚王发出沙哑的微声。
“是。”青雀听命躺进床里。
灯熄了-
之后的几天,楚王没有再来。
他人不在,赏赐却一日不少送入云起堂。
先是那一晚说过的几个乐工。第二天,是一套进御的宣州笔。第三日,是一桌太白楼精心烹制的,共三十六道菜的酒席——青雀各送了几道给瑶光堂和永春堂。第四日,是胡商带来的一对金铃。
这金铃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悬在檐下,经风吹动,却会一同演奏出一段胡人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