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她召集孩子们开会。
“有人想来看我们。”她说,“一个外国学者,他说他听见了你们的声音。”
王小花立刻问:“他会打扰钟吗?”
“我不知道。”林知遥说,“但他提出一个条件:如果我们接受资助,就必须允许他录制所有声音样本,并在全球学术会议上发布研究成果。”
“那他们会把我们的秘密拿去卖钱吗?”放牛娃紧张地问。
“也许不会,但他们一定会解释它。”林知遥看着他们,“他们会用论文、图表、术语去说明‘为什么石头会笑’‘为什么雨能唱歌’。然后,这个世界就会认为他们‘懂’了。”
李同学低头翻着笔记,忽然说:“一旦被定义,就被固定了。就像蝴蝶钉在展板上,再也飞不起来。”
林知遥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定一个新的守则。”
她拿出一张纸,写下第四条听者守则:
**四、不为知识而听,只为生命而听。**
全票通过。
她拨通马库斯的电话,用英语回复:“感谢您的认可。但我们不接受资助,也不提供样本。如果您真想理解这里的声音,请做一件事:脱鞋步行三十公里山路,独自来望月坡,在老槐树下静坐三天两夜。若那时你还想谈‘研究’,我们再见面。”
对方沉默良久,最终只回了一句:“我明天出发。”
半个月后,一位灰发老人背着行囊出现在村口。他脚上磨出了血泡,衣服沾满泥浆,眼神却异常清澈。他在老槐树下坐了整整七十二小时,期间不吃不喝,只偶尔记录一些手绘波形图。
第七十三小时,他起身,走向窑洞,轻轻叩门。
林知遥开门时,他递上一本皮质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用工整字迹写着:
>“我曾以为声音是可以测量的灵魂碎片。
>直到我在这里听见了‘无意义的美好’。
>我决定退役,并申请永久居留权,成为一名‘听者学员’。”
林知遥看着他,忽然笑了:“欢迎加入。”
从此,望月坡多了一位白发苍苍的“学生”。马库斯不再写论文,而是跟着孩子们一起埋陶罐、测风语、绘制“情绪地形图”。他还带来了几台高精度被动式拾音器,安装在钟楼、溪畔与岩穴周围,全天候记录却不主动播放或传播。
他常说一句话:“以前我用仪器听声音,现在我用身体听寂静。”
时间悄然滑入深秋。枫叶染红山坡,落叶铺成厚厚的地毯。某天夜里,林知遥梦见母亲站在一片雪原中央,手里拿着那卷空白磁带,正对着风轻轻哼唱。她想走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母亲回头微笑,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但林知遥读懂了她的口型:
“轮到你了。”
她惊醒,窗外正飘着今年第一场细雨。
她起身,取出母亲的磁带,放进录音机。这一次,她没有按播放,而是按下**录音键**。
然后,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第一句话:
>“亲爱的母亲,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当年不是在教我如何作曲,而是在教我如何聆听你的离去。”
雨声淅沥,笔尖沙沙。她一字一句地讲述这半年来的点滴:王小花如何让井声笑了,李同学如何破译钟的情绪密码,记者如何在暴雨中流泪,马库斯如何赤脚走完三十公里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