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手盖在梁安头上,揉了两下带着笑意。
“我所心仪的,正在你我脚下。”
大哥,我不懂。
“靖之,你不要懂,你且快活找你所心仪的,剩下的,都有大哥在。”
大哥,你会永远都在吗?会一直陪着我么?
“傻小子,当然。”
你会不会骗我?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大哥从来不会骗人。
哥……大哥!
火油味道浓重,呛得人喘不上气。
梁安拼命挥开眼前的浓烟,忐忑不安摸索着往前走,踉跄着跌倒在地上,他粗喘着,将更多火焰残留的烟吸进肺腑,疼得他五脏几乎要裂开一样。
哥,大哥!
“靖之,哥爱看你笑。”
梁安跪在地上抹着眼角被烟熏出的泪,再垂眼看手,满目血红色,他猛地抬头,前面梁绍躺在地上,胸膛正中插着他从不离身的那柄长剑。
梁安浑身哆嗦,连滚带爬过去,脚下涌出一条血河,猩红液体像长绳一样捆在他脚下,每次爬起来又摔进血泊中,近在咫尺的梁绍飘在红色河流上,梁安拼命伸长了手过去,每一次咬牙挣扎着爬起来,又一次摔进血里,下一秒就要抓住梁绍的手了,他又一次随波飘走。
直到连梁安也流淌着血一样,从头开始粘稠滴落。
大哥!
“靖之,走,看夜明虫去。”
大哥——
“靖之,咱们爷俩还是头一次这样围坐在一起喝碗酒。”
爹,也许是你从未把我当做一个大人看待。
“爹大概是老了,想做些什么力不从心,你看,我连头发都白了。”
不是,才不是,爹,你不是老了,更不会力不从心。
“我对不住你,从前常常想着有你大哥在,你不会怪我,可如今想想,我对你大哥过分期待,对你又忽略三分,我不是个好父亲,靖之,如果……如果你娘还在……如果你娘还在,一定什么都会比现在更好,我……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梁安看着有了醉意的父亲,他褶皱的眼角闪着一点光,深深埋着头,但他的儿子看见了他颤抖的肩膀。
他在想他的妻子。
“从前爹总是说,别拿你身上的梁字无法无天,可是孩子,直到今日我才能告诉你,这个‘梁’是北赵百姓的铠甲,是大赵国土的宝剑,唯独对梁家人,是枷,是锁,是将梁家人囿于其中的笼。”
梁守青歪倒在一旁,花白的头发和醉意令他在这个夜晚不再像无所不能威震四方的战神将军,而更成为了一位真正的年事已高无所依靠的父亲。
“你娘不该嫁我,你们不该投生在我梁家,自我伊始连名字都背负着使命的一切,兜兜转转又压在了我的孩子身上,靖之,是我错了。”
“是我错。”
梁安不敢相信,这些话不可能出自他父亲梁守青之口,但他踉跄站起来,佝偻着从不会弯下的背,拿起了他引以为傲的刚死去不久的儿子留下唯一的念想,将那把剑抱在怀中,滑坐在了地上。
他哭了,叫的却不是梁绍的名字。
“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