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写到此处,忽然顿住,唇角溢出暗色血来落在纸上,这毒药竟然发作如此之快,梁安脸色一变。
“哥哥!”谷知昂凄声叫道,几乎是扑过去。
谷摇光拦住他,捂住胸口微皱着眉坚持写道:“我活与不活交予将军决定,以谷某一条烂命为这孩子做投名状,今日将军要我死去,我绝不多活,今日将军留我一命,来日也随时拿去。”
震撼梁安。
他立时懂得谷摇光的意思,他的命随便梁安拿取,绝不会成为来日知昂与梁安之间信任的隔阂。
梁安来不及多想,匆匆拿药掐住谷摇光脸颊塞了进去,谷知昂泪眼看着,又急又松一口气,站不住脚趴在谷摇光腿上要哭晕过去。
谷摇光悄悄摸他头,手从他脸上滑过想蹭掉他脸上的泪,却沾了满手湿痕,无论如何也擦不干,手颤抖着收紧,轻轻顺他后背。
“你真是疯子。”梁安骂道,“你真是疯了!”
“梁将军。”谷摇光写道,“人生来就是这般,今日不疯的来日未必不疯。人活一世有远比性命之上更要紧的,我不信你没有。”
梁安不语,当然有。
“正因如此,活与不活没那么要紧,要紧的是重于性命的事做了与否。”谷摇光蹭掉唇边的血,腹痛慢慢消散,“知昂与我而言要紧,但尚有远超于他的事必须得做。”
他握住知昂吓得冰凉的手,缓缓抬头看着梁安。
“所以我要知昂去淮州,替你看好淮州,你尽可以全力做你的事。”
谷摇光的字墨与血和在一起,字的边缘沁出血似的。
“待淮州事毕,你要不要我活着,要不要知昂去青州,如今日解药,悉听尊便。”
谷知昂趴在谷摇光腿上咬牙哭着不敢出声,浑身颤抖,梁安就静静盯着谷摇光被血蹭花的嘴角许久,拿起谷摇光写的那些信一把扔进炭盆中。
火苗猛然跃高,烧得梁安眼前红光一片。
“淮州可不是只看眼泪的地方。”他说道,“你方才说你兄长见你天资卓越一定能帮我帮青州,不要拿你的眼泪当做给我的回答。”
“三日之后我便出发。”他拿起火钳搅散纸灰盖上炉盖回身出门:“要真有本事,就拿出来叫我看看。”
门打开,梁安踏出去时背后传来还带着隐忍着哭音的大喊。
“我会的!”谷知昂站起来,紧紧拽住谷摇光的手红着鼻头瞪着眼,“梁将军,我会让你知道哥哥没骗你!”
“是吗?”梁安回头看他一眼,这倔劲儿一恍惚倒莫名像看到了自己,绷了半天的脸终于挂上一点笑:“拭目以待,别让我……”
他眼神扫到谷摇光身上,挑眉接上:“和你哥哥,失望。”
梁安阖上门,谷知昂又撑不住伏在谷摇光身上痛哭。
他不是委屈,而是惊惧交加。
谷摇光身上的血痕尤在,谷知昂知道拦不住他,却无论如何不敢想会失去他。
他在兄长肩上呜咽出声:“哥哥,我会做得更好,别不要我。”
谷摇光看着衣襟上滴落的血,那暗红色透过衣衫钻进了胸膛中割开某一处,疼得他肺腑颤抖。
【好孩子。】谷摇光克制着喉结抖动,无声叫他。
谷知昂睁不开眼心里的恐惧无法平息,攥紧的手心被人打开。
他泪眼朦胧颤抖打开。
“知昂,不怕。”
谷知昂仰头看谷摇光,更痛哭不止,小心攥着那张纸条,再次伏在哥哥腿上哭得浑身止不住地抖。
血早已止住了,解药作用令谷摇光重新活过来,但耳边的呜咽和被眼泪浸透的布料如利刃送入心脏,搅动着血肉模糊。
他手克制又克制着,终于还是轻轻落在了已哭得失去理智的孩子头上,令谷摇光眼底酸涩,心痛难忍。
梁将军,可我永远不会对知昂失望。
我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