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以迅雷之势劈手夺过谷摇光身后兵差手里的镣铐,反手锁上了自己。
他端着手回身,铁链碰撞的啷当声沉重:“从即刻起,你们的家不建好,你们中饿死一人,官差无故伤你们任何一人都是我的罪过,我就在此地站着,雪灾尚有一日我便一日不除锁链,出了事我一人担责,谁要抛弃你们就砍我的脑袋!”
“将军!”
这叫声焦急,梁安循着声音忙看去,伏山那样高壮的人佝偻着身子头上缠着止血的破布被兰渝搀扶着踉跄过来。
伏山捧起他手上的铁链含了泪,又气又急哆哆嗦嗦转身破口大骂:“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他抖着手指向人群:“你们盖的被都是哪儿来的!你们吃到今日的米粮都是谁家的!我将军府里的兄弟们都是为了护着谁不敢还手被打得头破血流!你们的心都被狗吃了被黄鼠狼偷了吗?!”
“伏山!”梁安厉声喝道,他抓住伏山胳膊,先看他好不好,又咬牙摇头:“不许再说。”
“我偏要说!”伏山不听,他拽着梁安的镣铐颠在手里,“昨日还好好儿的,不过一夜过去做下的好就全被你们忘到后脑勺儿去了!小兰眼都没合上熬的汤药不如都倒进尿桶里也比喂了一群白眼狼强!”
他骂得越凶反倒没人敢说话了,人群怯怯往后退了两步。
伏山更是火冒三丈:“人呢?刚才还很多话的人都去哪儿了?!再站出来到我面前来,到将军面前来说冤!”
众人面面相觑,嗫喏着不敢吱声。
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不敢抬头,偏脸含泪大着胆子说:“官爷,咱们都记着将军的好,谁也不会做这样天杀的事。”
“那你们现在这是在干么呢!”伏山看一眼她怀中的孩子又咬牙,脸偏向一旁闭了嘴。
“咱们……咱们也不知道是谁闹起来的呀。”妇人哄着孩子急道,四处问道:“方才说话的都是谁,谁家的男人说的浑话惹了这样大的事?”
没人说话,没人站出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问究竟是谁,乱糟糟的没个答案,人人自顾不暇光想着怎么活命了,哪有人有心思关注到这些。
兰渝拖住伏山朝梁安走,低声说:“别再掺和。”
梁安急道:“别再管我掺和不掺和了,你速速带伏山回府里去,还有哪个伤了一并带回去,切莫再回来,等安稳了再说。”
兰渝还没说话,林鸿羽已过来了,他上下打量兰渝,除了脸色难看倒都还好,心里松一口气。
“梁大人。”谷摇光凑过来说,“下官且先做个坏人打扰一下,现下这些人抓是不抓,将军不妨给个指示。”
伏山啐道:“你还敢说话?!”
话没说完被林鸿羽拽住,不许他再说下去。
梁安抬手看他:“我就是犯了滔天大罪如今也锁起来了,我方才承诺百姓灾情有一日我在一日,谷大人若担心我就此逃走,就在此地监管,我绝不反抗。”
“我知道谷大人素以刚正不阿闻名京都,不过将平南将军抓进京兆府中单凭纵马一案是否草率了?”林鸿羽上前说道,“若说伤人谷大人又是否有确实证据佐证?人证是谁?物证何在?”
谷摇光说:“谷某不过是食君之禄的芝麻小官儿,遇事不论身份缘由,但凭律法。”
他摊手指向梁安:“二公子说得也本没错,不如且将选择权交于将军手中,只要他否认纵马伤人,谷某相信他就是。”
伏山瞪着眼破口大骂:“好你个满嘴浑话的京官儿!拿准我们将军性子下套儿是吧?”
谷摇光说:“我尽信将军是光明磊落之人,便由他说有何不可?”
林鸿羽拽住伏山把他扯到后面不许他再说话。
他沉默后叹一口气:“我们不以身份压人,平南将军也并非不讲道理之辈,只是谷大人可想过当真为这些微小事把平南将军抓进京兆府的府衙里,谁审?谁断?案卷送往左右相府批红谁能落笔?呈到御前又会有怎样结果?”
谷摇光笑笑不说话。
“你我都很清楚圣意,谷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林鸿羽不懂,他揣测不出姓谷的究竟什么意思,他分明知道把梁安抓回京兆府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没人会为了“纵马”这样的罪名判梁安入狱,他身份特殊,又有合情合理的缘由。
谷摇光这个人林鸿羽不太熟悉,但曾见他随京兆府尹来家里做客,只记得父亲赞过他几次年少有为,林鸿羽还多看了他几眼,毕竟林广微从不轻易夸人,想必是真有些独到之处,除了这个他们之间再无什么别的交集。
他年纪轻轻坐上京兆府少尹的位子确实不简单,尤其他出身并不算好,听闻本是个孤儿,京都里一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远房亲戚收养了他,没有家世出身,没有营私结党,单说这些,这人确实当得起“年少有为”四字。
但凭这样的才情,不该在如今梁安这事上犯死心眼儿,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锁了梁安没有半点好处,即便当他是“刚正不阿”也大可事后再发落,没必要非要此时带走梁安。
一个一根筋到这种程度的人,当真能只靠自己穿上少尹的官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