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收紧握在门上的手,僵在原地。
“你总要回青州,与他的几分情谊终会断在京都,你冒着这样风险夜会亲王,究竟有没有想过后果?”
梁安想过,只是做了取舍,赵宴时直到如今仍住在偏僻院子里,情况好转也没再叫仆从守在那里,他在等他。
“你从不是能憋住话的性子,若非他拦你,我怎么会被你瞒到如今?他若事事清白,怎会叫你瞒着我?”
赵宴时连他都瞒着,不想任何人被这皇家丑事波及,即便赵宴时不瞒着,叫他怎么说?光梁安一人冒险不够,还要再拉林鸿羽进来?
“瑞亲王究竟还需不需要平南将军帮他渡过难关这一个多月来还不清楚吗?”
是,自秋猎之后,赵宴时的难关算是过去了,梁安再不必看着他遮掩起来的手腕心惊,眼见他脸色也一日好过一日说不出的欣慰。
人人都知道赵宴时舍命救了东宫,皇帝亲自下了死命医好他。
赵宴时的好日子确实来了。
他得以入了皇帝的眼,时常被召进宫中陪伴弘文帝,又或是被太子点名去东宫用膳。
梁安看在眼里,不得不为他高兴。
他能出门了,无论因了什么能被父兄记挂了,梁安为他高兴。
中秋之后梁安夜里时常梦见那一晚,梦见赵宴时问他的话,梦见赵宴时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时的酸楚,梦见那晚的明月亮得刺目再回神时上面是一个“梁”字。
梁安每每醒来身处彷徨中,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也想过是否该适时退场以免反给他招来麻烦。
林鸿羽说得对,瑞亲王不再需要梁安的帮助,但梁安总会想起赵宴时说除了阿娘,谁和我同类时的无助孤独。
“我从不因他是什么王爷。”梁安低声说,“不过是如你,如兰渝如伏山一般的朋友。翰昀,我舍不得他如舍不得你,活到如今你应当最清楚我是什么人,梁安断没有平白抛弃朋友的道理。”
“朋友?”林鸿羽在暗处嗤笑一声,长长叹了一气:“你梁安一人交友清白干净,旁人并非皆是如此。”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我不管旁人,只管自己。”梁安说,“翰昀,我行至如今尚没踏错一步,我珍重你我情谊与赵宴时无二,你既是我清白干净的朋友赵宴时如何不是?”
梁安再听不见林鸿羽说话。
“他也不过想要个朋友,仅此而已。”他抓紧门框,借着月光回头低声求道:“翰昀,别怪罪他。”
长久的沉默后梁安还是抬脚出了门。
“若有一日你发觉此友非友又当如何?”
“那就且看来日。”梁安迈出的脚终究落了地,“今朝友是今朝友,明日愁非我所求。”
“翰昀,我与他有约在先,怕他等我不来担心,你先睡下,我很快回来。”
拦不住的人不是凭谁说句什么能拦得下的,林鸿羽看着阖上的门将月光遮在门外抬胳膊挡在了酒气上头的额上。
偏偏林鸿羽太清楚梁安是个怎样坦荡纯粹的人,他说出口的话没有一句违心,林鸿羽再说不出别的。
他有情有义,始终如一。
林鸿羽明知拦不住他,不该来这一遭。
今朝友是今朝友……
梁安,这话说来轻松,若日后你察觉被骗,还会想起今日吗?
月色正明,梁安一路小心疾步奔向他要去的地方。
秋夜凉,把酒气都冲散,梁安到赵宴时门前时又小心闻了闻身上,不知道酒气重不重,别熏到他才好。
他扬起手刚要敲门,忽然想到已经是三更天了,现在敲门扰他清静,可他应承过赵宴时再有事不来必知会他一声。
犹豫着收回手,梁安后退两步坐在阶下,反手撑在地上仰头望明月,不知道天上是否也有许多人事烦恼,住在月宫中的兔子也会怕嫦娥离去吗?
【将军,京都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