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还是应兆了。
不止头顶上的天,脚踩着的天一样明快了,何槐堂的话句句应验,几乎像是用他自个儿的命来逼人不得不信。
太子在弋获猎场受了惊吓,弘文帝忧心他又像去年冬天似的一病不起好不容易调理好的身子再垮了。先前秋猎也怕他不过是强撑着,再经此一事难说还好,岂料太子一日好过一日,平日进上菜肴不过动几筷就皱眉厌烦,如今竟也能一餐吃下一整碗饭。
常福听李三全来报,难掩喜色,当即去向皇帝汇报,连声报喜。
弘文帝本正不悦,将手里的书重重砸在矮桌上,耐着性子听完龙心大悦,从软塌上下来,来回踱步后哈哈笑了两声,叫来厨子赞了句用心,东宫上下伺候的都赏了一遍。
最要赏的当然是杨守仁,挥手就赐了他处新宅子,也没想他整日在宫里候着照料太子,哪有回家的时候。
这也不打紧,圣上赐恩可不在什么物件儿银两,哪怕得他老人家句好话也是造化。
再来……
“今,宣王敏时、瑞王宴时其性之义,其行之良,孝悌恭顺,是宜褒编,以彰潜德。朕心之慰,岂吝于褒贶,兹特赐宴。”
“梁氏忠义之家,尔乃已逝忠武大将军梁守青之子,已逝定远将军梁绍之弟,凛然纲常,光前无沗,治下有方,兹以覃恩同赏,钦哉。”
左右两侧来人忙将赵宴时扶起,常福将圣旨递下笑道:“陛下特意嘱咐奴婢,瑞王殿下重伤未愈,不必跪旨,陛下要知道奴婢叫您跪了,回去还不差人撕了我的嘴。”
他这话没人信,他是弘文帝贴身的宦官,最会揣摩皇帝心思,皇帝若铁了心不叫人跪,常福瞧见赵宴时要跪怕是要先趴在赵宴时膝下拦他。
赵宴时知道轻重,更不会做出格的错事,他脸色尚还惨白,勉强笑道:“常公公莫忧心,父皇怪罪您我必得去求情说明原委,不能叫您平白替我受过。”
“您这是怎么说的?主子爷们高兴了给我两脚都是奴婢的福气,不敢不受着。”常福这样说,也露出点笑意。
“陛下说了,瑞王爷在宫里想必住不舒坦,领了赏叫平南将军护您回府。”
他一回身又对梁安笑道:“就有劳将军了。”
梁安向外拱手应下:“臣领命。”
三人坐在一处吃饭是头一回,兴许也是最后一回。
赵宴时伤在右肩,一应菜肴都有人伺候着夹来放在瓷勺里,他应付着吃了两口算是谢恩,之后再也没动。
梁安没看他,但就坐在一侧,心里想着回去也好,总比在宫中自在,他醒来后太子也来看他两回,瞧不出有多愧疚,但关切之心情真,不似作假。
“再有难处尽可差人进宫,孤是你兄长,你不好不依靠兄长还要逞强找谁?”
梁安守在外面听见这话心情复杂,想到赵宴时手臂上已被缝合的伤口又皱起剑眉。
“你一心救我,我已不知如何谢你。”
“太子言重。”赵宴时虚弱说道,“以我病体换储君安危,是为人臣为人弟之本分,太子记在心中已是臣弟荣光,再说来臣弟惶恐难安,若太子允准,只此往后,切勿再提。”
太子长叹一息,拍拍他的手拭去眼角的一点泪痕,再出门时对梁安叹道:“梁卿,七弟托付于你孤心甚安。”
“微臣惶恐。”
梁安送走太子,扶剑立于殿门外,很想进去看看赵宴时,但眼下不妥。
这人秉性纯良,被人暗害也全不在意,在太子遇险时他豁出命去救他,可曾想过那里极有可能是太子安排给他的葬身之地。
这事不能细想,梁安难过,为受尽苦楚的赵宴时,为他不顾性命的手足之情。
“七弟,待你好些我也向父皇求个旨意,随我去宿州转转,宿州毗邻宿昌河,风景秀美最适宜你去养伤。”
宣王的话让三人之间气氛没那么诡异了。
“皇兄说笑了。”赵宴时客气道,又轻笑:“我这身子只怕也撑不去宿州,半路说不得要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