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杭州商会有个姚安泰为平乱南边的叛军,立下不小的功劳。”她抚着手腕上的念珠纹路,声音压得很低:“姚安泰就是从前跟我成过亲的男人。”
什么!
秦妈妈立时意识到事情的严峻!
“陛下知晓”顿了下,联想到陛下对娘娘的突然冷淡:“陛下定然是知晓了。”
不过秦妈妈又很迷惑,“按理说姑娘前缘,陛下也不是不知道,为何近日突然翻脸?”
思来想去,许是从前那姓姚的不在眼跟前,不当回事。而今那汉子蹦跶出名号,一查问,竟然和自己女人有牵扯,属于男人的占有欲上脑,一时又忌讳起来?
秦妈妈瞥见皇后泫然欲泣的样子,很是心疼:“娘娘如今怀着龙胎,陛下也太不知轻重,这时候发的什么狗脾气?”
躲在暗处偷听的万姑姑额角直蹦跶,跟着皇后来的两个心腹好像从来不懂尊卑的道理,在她们眼中,天大地大,皇后大,就连陛下来了都得往后稍三里地!
不过这份护短,逗得皇后娘娘噗嗤笑出了声。
秦妈妈也臊眉臊眼地舔舔唇,阿屏敬佩这老妇,提起一旁的壶梁给她倒了一盏温茶,“那您说怎么办?”
秦妈妈瞪眼这个不会当差的,看向皇后娘娘时换个语气:“娘娘挺着大肚子,天塌下来也不用怕。从前崔大人在家时跟夫人岔架,哪回不是大人给夫人赔罪。依着我的意思,陛下当初娶您当皇后是胸襟宽广的大男人之举,既是大男人就该从一而终,他若是欺负您,您不必伤怀,原也不是您的错!”
阿屏捏着拳头助威:“就是就是!嫁过人怎么了?我以后也要嫁两次!大不了娘娘不开心,咱们去博川山!”
崔雪朝受了话语鼓励,很振奋,不过振奋了没两个呼吸,又萎靡了:“若是知晓姚安泰,必然知晓我从前的事情。”
这程子,阿屏比秦妈妈知道的多。
攥紧的拳头不攥了,“姑娘在红袖招卖艺的事情?”
秦妈妈一听红袖招就傻眼了,忙追问是什么内情。
阿屏长话短说,过后伤感起来:“自那之后娘娘再没碰过乐器。”碎话一堆儿说了起来:“每次说起这事儿,夫人都要哭好一阵,觉得是自己牵连了姑娘的名声。好好的良家姑娘去了浑浊地卖艺,男人堆里挣钱多不容易!,可一说起姑娘上台时引得满座叫绝,夫人就很自豪,说天下谁人都没有咱们家姑娘本事大!”
“南康到外埠的大船,二层有厢房的房间,两人卧,附带吃食沐浴,合计二十两!”
阿屏学着夫人的语气,“小阿屏,你知道我的汀溪用了多久就赚到了嘛?三个月!”
崔雪朝被她怪里怪气的话语引得发笑。
这些话从前阿屏没有说过,所以她不曾知道母亲原来对她在红袖招的经历竟是如此想法。
秦妈妈后知后觉地拍下大腿:“怪道我觉得姑娘跟从前不一样。原先姑娘在家时常在乐房里打转,那时夫人还打趣说姑娘莫不是琵琶精或是古琴精转世。这么久了,我还当是您大了,对那些琵琶锣鼓的厌了呢。”
沉默片刻,秦妈妈道:“这事儿娘娘不必觉得丢脸。说句粗话,在乡下,娘们家有个手艺,那是顶有面的事情。就说我家从前有个会吹葫芦肚的,逢人家办丧事,都请她去。上晌下晌吹一程子,一天能有十来个大钱。”
十来个大钱,那就是一斤猪肉!
换算下来,姑娘卖艺三个月,给夫人和老爷换了那么舒展的船票,秦妈妈眼神敬佩:“您是纯纯的大孝女!!”
闷结在心里多年的结子渐渐有了松动的痕迹,崔雪朝仰靠在布台高枕上,“我其实也不觉得自己过去呆过红袖招很丢脸。”
只是那尊贵无比的人知道,会不会瞧不起自己?
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他的确在疏远自己了。
不免有些难过。
阿屏年纪小阅历不多,自然没能听出皇后此话深处的不安。
秦妈妈反而很懂,“诚如夫人当年以商贾之女的身份嫁给大人,那时大人虽不显名,却是殿试出来的好前程,外人并不看好两人的亲事。成婚几年夫人迟迟未有身孕,恰逢那时崔老夫人要给大人纳一书香门第家的姑娘做侧房,夫人也如您这般思虑担忧。”
“您是把陛下放在心里了,且放得很重!”
爱意浓厚,自然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不好的一面。
这一句话,有拨云见日的奇效。
崔雪朝鼻头一酸,就这般突然落泪下来。
“原来是这样呀。”
当初进宫时明明再三警醒自己不可沉迷于他的手段,要有随时抽身的理智,要做个通透的女子不受情爱负累。
这才过去多久,自己像个傻瓜,泥足深陷,而他却在岸边,两脚不沾一点尘秽,冷眼看着自己。
或许他后悔了?
昨夜坐在自己床头望着自己时,莫不是存着偷偷笑话自己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