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楚贵妃“醒了”,进去之后,她只能跪伏在地,垂首看着面前的一小块地砖。
惊雁宫是皇上特意为楚贵妃修建的宫殿,这座几乎用金子堆砌而成的贝阙珠宫,昭示着楚贵妃十数年不衰的荣宠。
明桃屏息垂眸,在光滑的地砖上看见楚贵妃慵懒掀帘而出的倒影。
她一身云鹤金绣线短衫配郁金香草染制黄裙,手挽长长的同色披帛,披帛下还坠着玲珑玉饰,行走间带起一阵香风,钻入明桃鼻尖。
明桃依她的吩咐抬眼,与这位传说中的楚贵妃四目相对。
楚贵妃年近四十,一张脸却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高而华丽的发髻下,她的妩媚与精致相得益彰。一对深而宽的双眼皮衬得她眼睛极大,深邃立体,眼尾微微上扬,鼻骨细而挺拔,眼波流转中皆是万般风情。
她细长白皙的手指微微搭在半露的酥胸上,另一只手时不时摇摇手中的玉骨金丝圆扇,就这样微微带笑地端详了明桃一炷香的时间。
除了楚贵妃身后一个稍年长些的宫女在替她捏肩,剩余宫女皆如泥胎木人一般,惊雁宫内,明桃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悠长的呼吸声。
楚梅挥挥手,示意长佩停手,而后缓缓直起了身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地上这名金鳞卫。
她特意让她在殿外跪足一天,就是为了看看她的耐性如何。
奴才嘛,最关键的就是要能忍。
楚梅看着少女纹丝不动的身影,试图从她的脸上和眼中找出一丝情绪,但明桃不过和她对视了一眼便仿佛很是惶恐地垂下了眼。
那一眼中,她只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沉默,仿佛眼前是一个没有任何想法的人。
她满意地点点头,慢慢道:“你便是明将军最得力的手下?”
明桃俯身叩首:“回贵妃娘娘,不敢当最得力三字,卑职只是尽自己的本分。”
楚梅起身,闲闲挥着手中的圆扇:“哦?本分,那么你说说,你的本分是什么?”
明桃一字一句道:“图国忘死,忠君之事。”
楚贵妃掩嘴笑了起来:“这话说得真好听。”
她似是觉得和明桃这样甚是无趣,又坐了回去,缓缓道:“我也不跟你绕关子了,你是明将军一手带出的人,我自是相信你的,今日召见你,不过是想赏你些东西罢了。”
楚梅招招手,长佩便端着一个黑沉木托盘走到了明桃跟前。
明桃拿起一看,竟是一把极其华贵的匕首。
那匕首两刃闪着森森寒光,一看便是把吹毛利刃。最关键的,这把匕首的短柄珠光宝气,竟是镶嵌了数十颗极小的蓝宝石,那宝石分布错落有致,镶嵌处甚至以金银作为填料。
流金溢彩间,明桃一颗心却是慢慢沉了下去。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楚贵妃与她素不相识,突然召见必定不可能是为了赏赐她一把价值不菲的匕首。
楚梅温柔的声音在大殿回响:“用这把匕首,证明你的忠心,它便是你的了。”
明桃跪了一天半,膝盖早已麻木,此时却突然开始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那是她的身体在提醒她即将到来的危险。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晦涩难辨:“还请贵妃娘娘明示。”
明桃并不觉得楚贵妃是在怀疑她对于皇上的忠心,若真有这么一天,她也该是被自己的师父亲手杀死,而非被叫来惊雁宫。
既然不是怀疑她对正在效忠之人的忠心,那便是怀疑她对即将效忠之人的忠心了。
楚梅并不理她,只是叹了口气,微微按了按额角,转头问长佩:“璟儿身上的热疮可好些了?”
长佩会意,上前替她按着额头,声音不大不小:“回娘娘的话,公主已然无恙,只是太医说,那些热疮留下的痕迹,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好呢。”
明桃紧紧攥着匕首。楚贵妃口中的璟儿,想必便是那青璟公主了。
她曾听二师父提过一句,前段时间京城酷暑,不知为何,虽惊雁宫摆满冰块,璟公主仍得了热疮,很是受罪。
不过好在这是个气候病症,随着天气慢慢转凉,公主身上的热疮业已好全,只剩下些不太美观的疮疤在腰背处,但也不是问题,只消一段时间便可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