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刚刚那两名侍女的语气充其量算是冷淡,现在已经是赤裸裸的不耐烦:“这都是知府大人吩咐的,有意见的话帐子出门左拐可以不进洛北。”
想起一路上的见闻,明桃心想,这洛北知府办事果然是简单粗暴……不过,这么肆无忌惮的态度,说明不但皇上默许,事态也确实严重了。
明桃想明白这个关节,便也不再纠结,利落地脱了个干净。她配合地在那两名女子的吩咐声中左转,右转,方便她们将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卿晗在一旁看呆了——倒不是因为明桃身姿有多么曼妙,而是她从没想过,一个人身上能有那么多伤痕。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白皙脊背上纵横交错着的几道疤痕,那疤痕极长,如几条丑陋的蜈蚣在雪地上爬行,即使现在已经结了痂,但仍然可以想见愈合之前的触目惊心。
往下看,明桃腰腹间的皮肉也被无数鞭痕剑痕刀痕给占满,大腿和小腿上则零星散布着点状或片状的暗粉色凸起,如婴儿嫩肉般粉,却又如老妪皮肤一般皱起,十分可怖。
三名女子也十分震惊,但也并未多说什么,显然,明桃并不是她们要找的人。
只是在卿晗检查时,她们的态度明显客气了许多。
正中的女子从头至尾都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对两个下属的任何行为仿佛都是任其自然的默许态度。
但在卿晗和明桃要走时,她又出声了:“孩子也需要检查。”
卿晗翻了个白眼,心道每次你说话总没好事。
这检查全身都要脱光不说,还需要各个方向仔仔细细地让她们看个清楚,耗费时间不短。检查完她尚且连打好几个喷嚏,更别提先天不足的花花了。在洛南姐姐一天三顿药的亲自熬亲自喂,好不容易花花咳得没那么厉害了,这深秋风凉,万一孩子吹了风病情又恶化了该怎么办。
明桃也想到了这节,虽有些抱歉,但还是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抱歉,孩子不能见风,恐怕不能脱衣服,有没有其他方法……”
她还没说完,那女子便出声打断:“既然如此,孩子便不能带进洛北。”
明桃心底一沉,就算不去找洛北的邪教教徒,洛北也是去往临川的必经之地。她们是必须要进洛北的。
一路过来,卿晗最是知道这孩子对明桃的重要性,但也知道这白衣女子是公事公办,只好绞尽脑汁帮着想办法:“那有没有熏炉,或者炭炉也行呀。”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又看了眼自家沉默的大人,立马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思。其中一人出声讽刺道:“若是人人都像你们一样,要求这要求那,今天整个洛北都不用进人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全看自家大人的意思。萧瑟的秋风由帐子的缝隙吹进,冷得卿晗又是一个哆嗦。
明桃无法,只能用身体挡住风口,剥了孩子的衣服。
一通检查下来,两人都有些郁结,她没说什么,但卿晗显然憋了气,刚出帐子便是一句嘟囔:“还非要两个传话的帮着说话,不会自己说啊,明明主仆一气还非要演个红白脸。”
明桃心道,这白脸其实没那么白,或许只是她确实不爱说话罢了。
她安抚地拍了拍卿晗的头,刚打算往城内走,不曾想一抬头又看见了方才那名白衣男子。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什么事情,只是闲闲站在那。
若有似无的视线又不断飘过来,明桃心中的熟悉感越发加重,同时也越发警惕起来,不由加快了脚步。
卿珩正看着紫衣少女远去的背影,一名少年士兵突然自帐中小跑了出来,大声道:“卿大人,公孙大人在里面骂你,问你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赶紧回去,他要忙死了。”
一下,帐子周围的士兵都浑身颤抖起来,显然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卿珩收回视线,看向这稚气未脱的少年,想起好几次看到他都是独身一人,于是皱起了眉头,认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士兵立即规规矩矩地站好,扬起只到卿珩肩膀的头颅,大声道:“回卿大人,我叫贾今喜,今年十三岁!现在是知府大人手下三等亲兵。”
卿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问:“做了几年三等亲兵了?”
贾今喜一下泄了气,声音都小了些,“两年了,同一批进来的兄弟都升了二等了,我娘说就我一个不争气。”
卿珩心底唏嘘,叹了口气道:“今喜啊,这样传话怎么会升官呢。”
贾今喜求知若渴,眼神无比清澈地盯着卿珩请教:“卿大人,那我该怎么做呢?”
卿珩摸了摸他的头,温和一笑:“算了,别想这个了。我会跟宋大人讲一声,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吧,以后别人让你帮忙传话,要懂得拒绝。”
贾今喜急忙点头,高兴得恨不得当场跳起来。卿大人居然点名要他?这可是卿大人!就连宋大人都要敬三分的卿大人!等回头告诉阿娘,阿娘定会为他骄傲。
——
这趟洛北进得着实不易,卿晗直呼累得腰酸背痛,只想赶紧找个舒服的客栈住下。她双眼发亮地看着明桃,刚想指望着她再次凭借丰富的经验带自己吃好喝好住好,不曾想,明桃却道:“洛北我不太了解。”
以往与洛北有关的任务大都不归她管,她也没看过册子上关于洛北各个酒楼和客栈的记载。
这实在是出乎卿晗的意料,她环顾四周,发出一声哀嚎:“怎么店铺那么少啊!”
明明同是天子脚下,洛北比起洛南着实是有些冷清。
若论原因,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