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情况恶化,双眼总是无端流泪,眼角红肿。
阿妮百思不得其解,指尖按住他的眼角仔细查看。她说话的声音很近,连声音在空气中的震颤都能使他敏锐的察觉。
他总是慢半拍,此刻也是。在她滚热的气息已经扫过眼角后很久,小白才突然获得知觉,他不安地舔了一下唇瓣:“姐姐。你有没有什么……最想做的事……现在?”
“现在,”阿妮道,“把你眼睛治好。这事儿拖好久了,本来就已经路都走不明白,还是个小瞎子,离了我怎么活得下去?……噢,最后一句是pua你的,离了我你还有一万头金属兽。”
她直言不讳,在小白面前压根儿就不演。阿妮说着抬起他的下颔,给小白滴眼药水,继续道:“但是离开我遇到坏人怎么办?我知道我已经很坏了,但世上总有比我更坏的吧,比如说……”
“不是的。”小白打断她,说,“你不坏。”
特制的药水递进他的瞳孔里。阿妮懒洋洋地回答:“对,我也不怎么坏,我只是代管你的工资和创造物而已,拥有强大力量却没有强大掌控力的造物主,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危险。你就是,既孱弱,又危险。”
小白眨了下眼,他的视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但依旧像是超高度近视,只有色块在移动。这已经是瞎眼以来最有效的改变,让他整个人都愣了愣。
“我很危险……我没什么欲望。”他觉得危险来自于强烈的欲望。
“这就是最危险的。”阿妮说,“你会被当做工具、利剑、无意志的玩偶,既不用担心你反抗,也不用在乎你的需求。好用到我有时候怀疑你早就没有人性了。”
“阿妮姐姐。”他轻声叫,嗓音柔软,比叫别人明显亲昵,“我很好用,对不对?”
“……重点不是这个。”阿妮从未想到自己还会因为一件趁手工具太过趁手、太没自我而感到无奈,都怪压榨虐待他的人类。小白好像觉得“不虐待”就等于“对他好”。
她没办法地挠了挠头,说:“重点是……算了,你也不懂。”
小白盯着面前移动的色块,他辨认出姐姐在做什么动作。
他有没有什么最想做的事……?就现在。
小白脑海里装着这件任务。他看着面前的粉红色,情不自禁地伸手主动触碰她的手指——不是牵着她的袖口,而是牵姐姐的手。
这种无意识的举动没有经过认真思考。指挥他这么做的似乎只有那颗残破的心脏。跳动起来如风箱般费力的心,却指挥他牵住姐姐的手——紧紧地抓住她,不让姐姐扔下自己。
小白握住了她的手。
阿妮随意地反握住,她不知道牵住衣袖和手指有什么特殊区别,只是像往常一样拉住小白,低头把他抱起来。
活性金属组成的轮椅虽然好用,但他不能一直放弃走路。让小白一个人跟导盲机器人练习走路,总是会因为机器人是笨蛋,他是瞎子,摔得遍体鳞伤。
小白缩在她怀里,直到双脚踩在地上。他抓住阿妮不肯松手,会摔倒的,他想要姐姐牵着他。
任务仿佛有了眉目。
小白发现自己确实有想要做的事情了。
-
小白弟弟最近有点不对劲儿。阿妮想。
在想这件事时,她正咬着电子笔,透过漂浮着测试数据的光屏,看向在沙发上织毛衣的小白。
瞎子织毛衣。
……把手戳烂了才能织出来吧?
往常他绝对不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在小白心里,帮不上姐姐的事情都没意义,所以大多数闲暇时光,小白都只是静静地坐着。
因为很安静,所以柯恩斯除了学术争端之外,并不讨厌他。巫妖先生还说过,他应该在这些对自己未婚妻觊觎的男人们之中最后死。
自从这次回来,小白的发呆时间变少了。他经常会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看着阿妮。
……他的视角应该是看着一团粉红色的色块蠕动。
哪怕这样,小白也很高兴。他比以前要开朗得多,他变得粘人了。但与此同时,他似乎总是有什么话要说——
“姐姐。”小白声音清脆地叫她。
阿妮抬起头,心想这次你总该说了吧,到底有什么事?
小白说:“我想要……”这三个字开头,对他来说有点生疏,“想要跟你睡觉。”
阿妮:“!”
应该是在说纯粹的一起盖棉被纯聊天吧!
“我们可以在一起。”他说,“姐姐可以把触手放进我的……”
阿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