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微凉,她打了个喷嚏,拢了拢披风,转身回了屋内。
木门毫不留情关上,暖色烛光从窗纸中透出些许,却照不到被人遗忘的玉兰花。
辞缘拂去乱发,手指冰冷划过面颊,他猛然生出一丝懊悔,他错了,这次是真的惹她不快了。是他一时没把持住内心凶兽,反而将她越推越远。
可他除了用玉兰讨好,还能用什么办法让她消气?
她曾拿玉兰同他比拟,现如今却拒之门外。他心中起起浮浮,既是摘下,又叫其如何回归树梢?
辞缘背影萧瑟,一步一步,任由大风吹走那朵孤独的玉兰,彻底消失于木门阶下。
他知道错了。
如意,我错了。
他恨恨咬牙,心中生过一丝狠厉与决绝,明日,他必须得把握好机会,否则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春雨润泽姑苏水乡,待到第二日卿如意睁眼下榻,外头绿油油一片,挂着点滴水珠。
她清了清嗓子,感冒竟是好了大半。
如此便好,她已经因着这府上变故耽搁了课业,旦角的竞选不能再推迟了。
草草用过早膳,卿如意便步履匆匆地来到逢霖墅。
“师傅好。”家班众人各个打扮郑重,望向少女的眼神无一不是敬仰与动容。
风刮过她白皙面庞,卿如意扫过众人:“所有人都有一票之权,民心公之于众,结果是绝对公平的。若是最终有何异议,尽管大胆提出。”
弟子们依依称是。
碧桃端来把藤椅,卿如意施施然坐下,脸都埋入披风边缘厚厚狐毛中,一双眼直盯着临时搭建的戏台,再未往别处多看。
辞缘望得眼睛都酸了,卿如意如何不知,她视而不见,琉璃般清透的眸子动了动,看向了轻鸿:“轻鸿,你先唱,打个头。”
辞缘绷紧了唇线。
轻鸿今日虽是没有画眉贴钿,却是涂了淡淡的口脂,色若春晓,倒也有几分姝丽。
“师傅,弟子这几日中了风寒,嗓子才恢复没多久,但弟子日夜准备……”
卿如意挥挥手,浑不在意,心不在焉:“无妨,你的功底摆在那儿,师傅清楚。开始罢。”
她望向天边,笃行还没有出现,结果,她要的是辞缘的结果。
轻鸿开扇,在台上随意捞了个月,戏声在高台上缥缈:“添眉翠,摇佩珠,绣屏中生成士女图。莲步鲤庭趋,儒门旧家数。①”
卿如意细细观摩他一颦一笑,包括指尖步伐的程式,心中已经悄然打下分数。
自始至终,都未有施舍台下辞缘一眼。
待到轻鸿唱罢,略施粉黛的辞缘登台之际,远处却来了个矫健身形,正是笃行。
卿如意坐直了身子,才落于辞缘身上的视线蝶一般离去。
那一瞬,他婉转柔媚的唱词都卡在了喉中,再无法圆润滚出。
辞缘讷讷看着来人,激烈的占有欲几近将他粉碎,惊涛骇浪将他狠狠掀翻,溺于深海,但他没有抗衡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堕落。
辞缘一时间沉默了。
笃行神色犹豫,卿如意望着一堆家班弟子,思忖片刻,示意事后再说。
她察觉异样,淡淡抬眼,高垒戏台上,他眼尾桃红,她的视线如同梭子破开镜面,碎片划破他全身,留下淡淡血痕,辞缘浑身战栗,眼睫轻颤。
“继续唱。”卿如意冰冷着一双眸子,了无多余情绪,倒映着台上眼眶微红的戏子。冷淡,陌生。
他的心紧了又紧,连呼吸都无法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