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正形石桌,越行淑三人在一起,李明春则独自坐在她们对面。
春分渐近,按习俗是要外出放风筝的,李父春分不得闲,越行淑便应了侍郎夫人的邀约,与众官眷共同去城外踏春。
现下她左支右拙,忙着教两个年轻女儿做风筝,根本无暇顾及更多。
“明筠,手轻些。”她按照自己幼时学得教女儿,教得仔细,盖因女儿成家之后也要教授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李明筠,纳采问名都已结束了,只差寻个好日子纳吉正式订婚,如此关键时候,在未来婆母侍郎夫人面前就更要处处周全,漏不得怯。
思及纳吉订婚,便不由想起二女儿的婚事,虽生出些坎坷,但结局是好的,马上就会又凑成一对儿金童玉女了。
“明春……”她抬头去寻李明春,正欲分出心神指点一二,却见李明春手中风筝已渐有雏形,虽是简单的班子风筝,模样却很标志。
她隐晦地皱起眉,面上笑意微淡,“明春倒是厉害,不用教就做得这么好了。”
李明春指尖一顿,很快又恢复灵巧。
她不抬头,越行淑便只见她瘦削苍白的下颚,血色稀薄的唇张张合合,声量也低:“是提前在书上看见过,便学了些。”
确实是在书上学的,不过那是前世。
前世直到她出嫁也没被教过做风筝,因此初初几年的春分总要在许家闹出笑话,后来她自己从书上学会了,并在之后做得越来越好,这样的事就再没有过了。
“如此就很好。”越行淑道:“许巍的母亲应付不来聚会,我不好叫她也去,好在许巍是个贴心人,主动与林侍郎说要护送女眷,你到时拿上这风筝找他教教你如何放吧。你也大了,婚事要尽快张罗起来,你爹会寻个时机与他说清楚,你与许巍尽可多接触,多培养感情总是好的。”
语闭,她又转头对李明筠叮嘱道:“林三郎也会去,不过三郎的娘在,你们二人可以近身交谈,但万不可叫他碰到你,到底是还未成婚,不好他娘面前亲密太过。
李明筠面皮涨红,喃喃应是。
天色渐晚,越行淑便罢开手,带着李明筠李明垚二人回前院去。
没有提及李明春,只李明垚扭头多望了一眼,见其后主仆二人皆垂眼默然,和从前一样的透明人做派,便不再多管,收回视线追随其余人而去。
直到亭内空空,一行人的衣角也消失在山石拐角后,李明春才起身,拿着做好的白坯风筝离开。
采荷紧跟其后,双手虚握着李明春的胳膊,生怕孱弱的小姐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一路紧走慢走,回到海棠苑时两人交握的地方已生了密密的汗,李明春一头跌在榻上,额发湿漉漉粘在脸上,面容煞白。
她皱起眉,采荷眼疾手快捧来痰盂,她便抱着痰盂呕了起来,只是胃中空空,把胃袋倒过来也吐不出什么。
俯身半晌,李明春接过手帕捂着嘴,无力的向后仰去,靠着软榻以平复反胃感。
采荷想去寻大夫,李明春摆摆手,叫住了她,“别去打扰她们了,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这是实话,并不是安抚。
是上辈子成婚数年后突然惹上的病,并不严重,只在伤心或烦躁时会控制不住手脚发冷,恶心反胃,缓过去自己就好了。
许巍留在她心中的刻印太深,相敬如宾十数年,回首竟全是欺瞒利用,太过不堪,让她如何能不痛?方才乍然听见许巍的名字,她便又病发了,强自忍耐至海棠苑中才发作。
“不必唤人来,我忍忍就好。”
之后和许巍见面的次数不会少,还有许大娘和许峨,不可能每次见过后都吐一遭,她总要习惯的。
采荷拗不过小姐,索性躲去外间眼不见为净。
等到晚膳送来,她才又进到里面,哄着小姐多用些膳食。
只是李明春食欲不振,清粥用过半碗便作罢,任采荷如何劝也不为所动。
采荷红了眼睛默默垂泪,李明春哑然,只好吃尽剩下的半碗粥,勉力将胃袋撑足,才令采荷面上开颜。
“你呀。”李明春无奈,“从哪学得这些?”
采荷擦拭眼泪,对李明春弯起杏眼却不说话,哪用得着学,她是拿准了小姐心软。
再往外一瞧,流珠拉着揽云躲在门后,表情皆若有所思,不知在思量什么。
做好的风筝还要经过试飞,确保无误后才能上色。
李明春将风筝挂在梁下阴干一夜,次日踩在倒塌的海棠树干上,趁着起风尝试放飞,她也不多试,见风筝乘着风遥遥上升便收起线,拿进屋内给它上色。
她没什么爱好,只是爱各颜料自手中诞生又化开,前世她病重前制作的颜料不知凡几,年轻不成熟时也尝试过许多次。
这次上色就用得她曾经亲手做的颜料,极似早春的一种新绿,她年轻缺乏经验,这是在赵先生指导下才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