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捡到手里,细心地拍掉荷包上的灰尘,这才放入锦盒之中。
整整是一百一十八个。
虽荷包样式布料多有不同,那刺绣也绣得乱七八糟,但顾涯分辨出来这些其实都是一个花样子。
是并蒂莲。
绣了一百多次都摸不出一点窍门吗?
顾涯想到阿吀当时懊恼样子,弯了嘴角,眉眼都被笑意侵染。
他将东西都收好,这才抬头去看阿吀人在何处。
这处休憩之地,距离幽嵯岭只剩下不到一百里路,越靠近,从未见过的黑石便越多。
此刻眼前被高低错落,疏密无致的灌木与黑石晃得眼花缭乱。人也三五成群挤了一堆又一堆,一眼望过去,哪里瞧得见阿吀身影。
顾涯环顾四周,寻人模样被不少人调笑,他也不恼,旁人问起,只道是自己又将阿吀惹哭了。
换来意味不明地打量,更没所谓。
顾涯绕过一堆又一堆人,最后还是在顶顶角落里的灌木后头找到了阿吀。
他武功好,突破心魔之后,功力更甚,走路已是悄无声息,于是蹲在地上拔着野草喃喃自语的阿吀,根本不晓得自己后面有人。
她是真委屈,觉着自己和顾涯相识至今,连着中间那三年,她除了多花点银子,有哪样对不起他顾涯的啊?
等待的是她,出人出力出脑子的是她。
无论是正事儿还是谈恋爱,她哪一样不是顺着顾涯,就嘴巴坏一点脾气差一点,顾涯也该明白她没坏心思才对。
要不是他最近稀奇古怪,时常出神,她至于这么难受吗?
相处一处这么久,他都不了解她吗?
阿吀想到这,眼泪吧嗒一下就从眼眶里冒了出来,以为身边没人,抹了把眼泪,自己哄自己:“我不哭,哭了也没用,反正没谁心疼我,谁还管我啊!哭都白哭!”
“我肯定也没多喜欢顾涯,我心里难受是因为中午吃太多了。”
她吸吸鼻子,哭腔很重:“顾涯有什么好喜欢,又笨,又可怜,又没爹又没娘,又抢我银子,和他过一辈子肯定被气死。”
“我不就是胖了点儿,至于吗!就非得喜欢骨头架子?被关八个月,身边都是哑巴,我除了吃睡我还能干嘛?要不是他那么笨我至于吃出来这么多肉吗!”
阿吀抬手摸了摸自己肚子,又伸出手捏了捏,眼泪珠子更多了:“都是我自己的肉,我才不嫌弃,是顾涯不懂欣赏你们。”
呜呜不停,边哭边拍拍肚子,也不知她是安抚自己,还是真的安抚自己胖出来的肉肉。
顾涯仍站在灌木背后没动,阿吀这番言语,还有因冷用衣裙裹着腿脚的动作,让他心里又酸又涩。
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竟先是自悔。
他其实不懂自己总觉得阿吀会离开他的缘由是什么;也不懂自己总觉得阿吀迟早会腻烦他的猜测由何而来;更不懂自己揣揣不安到底是在怕什么。
可思及前后,不周到的是他,不清楚自己想要过什么日子的是他;总怀疑阿吀会见异思迁的人是他,不相信阿吀能抵抗容貌与富贵的人依旧是他。
顾涯曾觉自己与孟青榕之流不同,他是真正能看到阿吀本色的人,此刻,他自觉自身还是太过肤浅。
轮迹不论心,阿吀几乎舍尽自己。
论心不论迹,阿吀从来也是将自己放在他之后,甚至是众人之后。
顾涯垂眸,望着蹲坐在地上的人,喉头都被堵着。他真不明白自己,怎能认为阿吀会与陆裴有何苟且?
自悔里则生自责,从此中诞出丝丝缕缕的心疼将他缠覆环绕。横亘在躯干里的淤堵,便在这一瞬里通透了起来。
顾涯稍稍动了动脚,故意踢动地上黑得发亮的鹅卵石,这点动静才终让哭泣的阿吀察觉到身后有人。
她下意识回首,透过灌木看到黑衣,再抬头,就瞧见顾涯一脸不知道什么德行的样子望着她。
阿吀不想理他,扭过头开始对地上那点野草发脾气。
顾涯也怪,想明白归想明白,太好听花里胡哨的话他却说不出口,只会绕过灌木蹲在阿吀身边儿陪她一起拔草。
阿吀力气哪比得上他啊,她最多就是拽拽叶子,顾涯那是一动手把野草根都给拽了出来。
她本是不想言语,可顾涯辣手摧草那样子像是非要赢过她一样,阿吀一急,抓着手里的草就朝他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