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李公公如芒在背,额角瞬间沁出冷汗,捧着奏匣的双手微微发颤,求救般的目光频频投向圣上,口中嗫嚅着难以成言。
“想必是度支尚书快马加鞭送回的奏章吧?”崔九坚定的看着圣上。
“什么?度支尚书的奏章已到?”
“如此紧要奏章,既已送达,陛下为何秘而不宣?”
“······”
短暂的死寂后,更大的哗然如潮水般轰然席卷大殿。质疑、不解、惊愕的目光交织,最终都化作沉重的压力,重重地压向御座之上的人。
李公公捧着那烫手山芋般的奏匣,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陛下,既然奏章已由李公公捧于掌中,何不就此宣之于众,令群臣共鉴?!”
“崔九!你步步紧逼,咄咄相侵,莫非……你想谋逆造反不成?”
“谋逆?”崔九霍然转身,稳坐如山的苏珩,眼中怒火如炽,“依臣之见,真正图谋不轨、心怀叵测者,乃是苏相!陛下与苏相一再推诿拖延,不愿当廷明示此奏章,究竟在惧怕什么?又想掩盖什么?”
“放肆!大胆!”圣上勃然,直指崔九,“你……你究竟意欲何为?今日乃普天同庆岁首吉日,朕不欲在此谈论政事,改日再议,有何不可?!岂容你在此指手画脚,妄议君父!!”
“普天同庆?!”崔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悲愤,手中酒杯似被捏碎,“长福村疫病横行、十室九空,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百姓,可有’同庆’?那些在病榻上哀嚎等死的灾民,可有’同庆’?陛下口中的‘普天’,究竟是何方?!”
“啪嚓——!”奏匣被圣上一掌打到了地上,滚至大殿正中间。
“好啊,你不是想看吗?你来念!”
崔九面无惧色,离席起身。她步伐沉稳,在无数道或惊骇、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俯身将其拾起。她取出奏章,展开,清冷而清晰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字字砸在死寂的大殿之上:
“臣,度支尚书,泣血顿首,谨奏陛下圣鉴:长福村,已成人间炼狱,百姓水深火热,易子而食;官吏贪墨横行,敲骨吸髓!幸赖玄铁军忠勇,助臣收网,擒获蠹虫无数,追缴被侵吞之赈灾款项,计黄金一万三千余两,经臣连日严审,此案牵连甚广,直指中枢!宰相苏珩,吏部尚书曹升,御史王丰禄……等一干重臣,皆涉其中!罪证确凿,或包庇巨贪,或鬻爵卖官,或走私贩私……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血口喷人!!”苏珩再也无法维持镇定,霍然站起,冠歪袍乱,须发皆张,指着崔九嘶声厉吼,“这分明是你崔九与他串通一气,精心炮制构陷于我的伪证!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苏相,如果奏章所述有假,你又为何沿途设下重重埋伏,害我玄铁军精锐一死两伤!”
“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个逆贼余孽,记恨老夫当年奉旨诛灭你江氏满门,如今处心积虑,捏造伪证,构陷老夫,妄想替你那叛贼父族翻案?痴心妄想!你做梦!!”
“什么?江氏余孽?!”
“她……她是镇北侯江鸿弈的遗孤?!”
“天哪!想当年血洗朱雀,江氏一夜倾覆,如今思之,确有诸多蹊跷……”
“是啊,江侯一生忠勇,为国戍边,怎会……怎会行那通敌叛国之事。”
圣上闻之色变。直到此刻,许多人才如梦初醒。想当初,为江侯陈情的可没几个人,有也被一并处死了。
“来人,将霍家马场老崔带上来!”苏珩一脸狞笑,几近疯狂。
崔九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找到老崔,她有些吃惊的看着老崔被几个侍卫架到殿前。
“陛下,此人便是当年隐匿包庇江氏余孽的罪奴。臣曾去牢中探监,与崔将军’叙旧’时,察觉她对江鸿弈之事异乎寻常地关切,臣顿生疑窦,遂派人彻查。果然,此女根本非这罪奴的亲眷。她,就是那本该伏诛的江鸿弈之女,江雪昭!”
“将军……”老崔浑浊的老眼望向崔九,涕泪纵横,“是老夫无用,连累了你,对不住……对不住啊……”
崔九用力摇头,眼角猩红。她怎会怪他?他不过是个被卷入滔天巨浪的可怜人,一个身不由己的普通人。无论他今日是否“承认”,苏珩都必会将他推至这刀山火海。
她深吸一口气,“没错。我就是江雪昭。”她唇角勾起近乎悲凉的弧度,“十年了,你们才发现。”
圣上跌坐在地,面如死灰。曹贵妃亦震惊,颤颤巍巍扶起圣上。
“呃——”
苏珩抄起侍卫腰间的刀刺向老崔,老崔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