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我来,”贺尧川皱皱眉,不赞成林榆做家务活,洗衣服别看是坐着洗,也累人。
林榆又坐回去:“鸡鸭都喂了?”
“赵大哥早起喂过,喂完又跑出去打鲜草,鸡鸭都吃的饱。我观察一番,是个能用的,就自己做主,让他以后都留下来。”
昨夜躺在床上,他俩闲聊天,都对赵大力很满意,这事儿也算是跟林榆商量过。
工钱按照说好的,三百文一月。吃饭跟他们一起,无非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想起吃,林榆有些馋肉,道:“地窖里还剩下几颗冬日的萝卜,再不吃该烂在坑里。晌午不如汆一锅萝卜丸子,切细的丸子煮萝卜丝,再炒一盆春菜。你想吃烙饼不,烧热锅烙几张,也无需煮饭,丸子汤下饼吃足够了。”
贺尧川爱听林榆说一日三餐的事,别说林榆,他也有些饿了。
“就烙饼,娘说晌午给你和大嫂带烧肉,大饼卷烧肉也不错。”
刚惦记上一口吃的,后院就一阵鸡叫。贺尧川赶忙起身查看,定是调皮的旺财,爱偷偷钻进鸡圈里吓唬。
母鸡容易受惊,一害怕就不下蛋了,这可是家里的营生。贺尧川俨然一副严父的模样,拧着大狗一顿教训。
旺财一岁左右,已不是林榆能抱动的体重,一巴掌打下去不见疼,只听见敦实的肥肉声,还是个实心的。
大川教训崽子,他就不能随便插手,不教也不行,以后不得上天?他放下绣花篮子,转身进灶房跟大嫂一起做饭。
肥瘦相见的五花肉剁碎,加小葱香粉胡椒粉。家里人都不爱肥瘦,五花肉贺尧川刻意买了三分肥七分瘦,剁出来的丸子也很劲道。
最后三根萝卜被取出来,贺尧川拿锄头填土,“今日一并吃了,这坑填平,春日好接着种菜。”
他们这边就是这样,菜窖都是年年挖年年填,也不算多费事。
赵大力也拿锄头帮忙,他只顾埋头干活,吭哧吭哧大气都不喘。
听主家说晌午吃肉,他只觉得主家日子好,不敢想晌午的肉菜也有他的份。
能闻到肉香味,就算是他得便宜了。可当林榆把一碗肉丸子端给他时,他满眼都是诧异,粗糙黝黑的双手不敢伸手接。
林榆笑笑:“赵大哥只管吃,若不够,锅里还有许多。竹篮里有烙饼,也拿一张去。”
“好,好,”他连声回答。
烙饼是杂粮面烙的,这倒符合庄稼人的饮食。就是这碗肉……赵大里诚惶诚恐接下,不会说感谢的话,只知道该更加卖力干活。
林榆他们在堂屋吃,叫赵大力坐过来一起。赵大力赶忙拒绝,自己端着碗蹲在院里吃,眼眶无声红了。
他干活身上脏,不好坐过去再脏了主家夫郎。
晌午过后,林榆把饭菜装好,提着篮子往田间去。爹和大哥在地里忙活,就不在家中吃。
村里田间绿浪翻滚,旱地里庄稼涨势正好,尤其大片小麦,快长到林榆膝盖高。
爹和大哥就在田里除草,林榆把篮子放在田边,“爹,大哥,先吃饭。”
贺长德跟贺尧山放下锄头,走到田边席地而坐,哪管什么脏不脏的,衣裳脏了洗干净就是。
“是丸子汤,”贺尧山一脸笑意,大口大口吃起来:“你大嫂今儿吃饭吐没吐。”
“好多了,”林榆手里干净,给他俩卷张大饼,里面有两片烧肉,还有炒萝卜丝。“娘买了烧肉回来,大嫂吃的欢快,倒是没吐了。”
拎着空篮子往回走时,林榆好心情地哼着小调。
这份好心情在看见赵春花之后戛然而止。赵春花并没看见他,而是蹲在坡上挖野菜。
上次见面,还是在过年祭祖扫墓的时候,赵春花佝偻着腰背,眼里再没了精光,看上去枯槁萎靡。
她趴在山坡上,挖着村里人都不吃的野菜,一颗颗装进篮子。她想起来,却半天都起不来,路过的村人无人帮她,赵春花锤锤腿,费劲全部力气,才慢慢爬起来。
林榆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对赵春花并不同情,无论姓贺的还是姓赵的,都和他没关系。
方才来的路上,林榆在坡边看见一树香椿,还有一些刺芽。他还要赶着去摘,不多时就走了。
殊不知,离开之后,赵春花也同时看见他。赵春花愣在原地,嘴里说不出话来。
她和老头子如今仰人鼻息,多吃一口饭都要看儿媳的脸色。赵春花年纪大了,又被打过一次,早就没了精气神。小儿子回来闹过几次,没从她这里拿到钱,就再没回来过。
她忽然像是飘在水上的浮萍,去哪里全凭命运,终于知道什么是浑浑噩噩。
看着最被嫌弃的儿子,如今日子过的却最好,赵春花一阵恍惚,想起几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