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段我才见识过,我是喜欢四处走走的人,我赏自己一个痛快吧。”
话音刚落,他脖子猛然一使力,牙根一紧,颊车却被胡卿言两指紧紧压住。
“李指挥有国士之节,你在京内必然是贰臣,说不清了……你现在自戕未免太晚了。”
胡卿言的视线渐渐凝成一股厉芒,
“你有没有想过,我千方百计笼络你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你对靳王尽忠?还是你缉探功夫绝无可替?或是我胸襟气量宽广,容忍你平日对我不敬?”
霈忠额上起了一层汗:
“都不是……而你性子最急,我不怕你们动,只怕你们不动。”
胡卿言紧问:
“你私纵李通涯出城,你自以为的忠义之举,在陛下眼里会怎么看?”
铁链叮叮作响,胡卿言左右一望。
揽过秦霈忠的后脖子,五指用力,凑到他耳边含笑道:
“王妃昨日一早便来寻我,问我,”他停顿了一下,“她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我才能不动你。”
霈忠胸口激烈起伏,胡卿言压着他下颌的手缓缓移下来,按住他胸骨,示意他别激动,
“别,别,我还没想好。我倒挺想一寸一寸捏碎你的骨头,但我先答应了她,不会对你用刑……”
胡卿言猛然松了手,老秦吃不住力,后脑勺撞在木架上,发出咚的一声。
却被一个将弁从瞭廊踩过的橐橐靴声给盖了过去。
“你若死了,她难免自责,为了‘你们王妃’,你也要惜命才是。”
胡卿言替秦霈忠拢了拢因挣扎而有些散乱的衣襟,背对从身后踏上木台的将弁问:“何事?”
那人近前,膝头一沉,拱手道:“禀胡帅,卞将军的一个校尉从北边而来,陛下要胡帅立马进宫!”
卞虎臣瞥了一眼自己的供状,手底下人列了一排,看见押印边上他署了名,也都把自己的名儿也签了上去。
那墨迹尚未干透,邢昭在帐里等了一会儿。
卞虎臣心中忐忑,只昨日以为自己活不到此刻,又有点如释重负。
看着邢昭一手拿着烛台,又将供状细细看了一遍,便小心开口:“将军,王爷答应了不杀……”话尚未问完,两个兵士从帐外拿了皮制的护封进来。
邢昭将那几张供状夹了,一阵风雪从帐门掠进来,又丝毫不停留地随邢昭出了帐。
邢昭未领随从,径直到了靳则聿的帐中。
荀衡忙行前两步,接过供状,邢昭才拱手向王爷行礼,道:
“胡卿言同他如何说,何时同他说,教他如何做,唆使手底下何人,如何将令旗损毁,接着又有哪些人参与了煽动部下,都据实写了,卞虎臣画了押,用了印,那些参与的人也画了押。”
邢昭说完看了一眼荀衡:
“因卞虎臣进帐之时看到荀大夫侍奉在侧,故供状之中,未提及荀大夫半字。”
荀衡笑了,
“王爷即便什么都不同他说,威压也不可小觑,没想到他如此乖觉,招得倒快。”
他适才从邢昭手里将那供状接过,便迅速览了一遍,他是一目十行的功夫,一下子就摸到了隙窾筋节之处,向王爷理说了要概。
——后因念其独保陛下于万急,且间觉其有笼络之意,故而其有所托,皆不敢怠慢尔——
荀衡念到此段,不免一笑:
“王爷,卞虎臣此供状中,还提到,去岁邢将军至北地大营,”他停顿了一会儿,“胡卿言差人让他给邢将军使绊子的事……”
就这么说着,荀衡望了一眼邢昭绷紧的脸,自嘲一笑,“去岁明明是我、卞虎臣和余铁笠三人一同给邢将军使绊子。”
邢昭闻听此言,脸上像挂了一层霜,冷眼看向荀衡。
荀衡面上的笑容散了,正色道:“但赵将军冻死在鹿谷关,绝非我本意。”
邢昭目色之中的冰冷稍淡了些,微微点了点头。
荀衡将那供状托在掌中又递于靳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