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颈边一阵剧痛,她又堕入了无边黑暗。
意识回笼时,头晕目眩,夕阳如碎雪般一点点在眸间化开,钟滟反应了许久,才精疲力尽地动了动指尖。
她回到了她原本的房间,有人温柔地将她扶起,将一碗药汁送至她唇边。
是大师兄。
钟滟靠在沉玉肩头,下意识地抿了一口,未及吞咽,便被那苦烈的气味激得呛咳不止。
沉玉怜惜地抚过她脑后被冷汗沾湿的发丝,嗓音低沉:“滟儿乖,喝了药,便什么事都没了。”
还好有大师兄在,只是这药的味道……
怎么这么奇异,又有点熟悉?
钟滟刚张口欲咽,脑中忽然闪过什么,虚脱的身体不知打哪儿生出了一股求生之劲,狠狠推翻了那碗药。
——这是软骨化功散的味道,只会喂给被俘虏的魔教奸细。
师父已废了她的武功,还要让她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吗?
钟滟蜷缩了身体,如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躲向床尾,浑身颤抖地露出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曾深信不疑的人。
为什么就连大师兄,都厌弃她了呢?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万千委屈汇集在心头,钟滟沙哑地质问道:“为什么?”
沉玉看她的目光满是痛惜与哀惋:“你之前私下偷会的友人蓝鸱儿,应是魔教中人。”
钟滟拼命摇头,拍着胸脯诅咒发誓:“不可能,蓝姐姐只是普通苗家猎户之女,连刀都不会使。我所学的不过是她祖父留下的苗刀刀谱,绝没有勾结魔教奸细!”
沉玉叹了口气,却一句话也未再解释,只低身收拾了打翻的药碗,转身出了房间。
一日之间,天倾地覆。
钟滟浑浑噩噩地缩在床角,脑中纷乱无序,身体剧痛难熬。
晚阳余晖终于熄灭,整个房内沉入漫无边际的漆黑。
不知多久,窗外却忽而飘来女弟子们的八卦议论之声,分外的轻松愉悦,与她的狼狈格格不入——
“你知道吗?华阳门的江采薇女侠定是心系云山宗的林真人呢!”
“啊?!这是从何说起,快说快说,不说我挠你啦!”
“哈哈哈,别闹啦!我说便是。白日里你也听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江女侠竟说她那柄曰归剑原是雌雄双剑。”
“是啊,她不都当众说了,这雌剑名曰归,雄剑则名缉熙。可这和林真人有什么相干?”
“唉,就说你读书少罢,你还老急眼。这缉熙二字,出自《诗经·维清》。维清缉熙,文王之典。而江女侠的名字,同样出自《诗经·采薇》。这名字是一对,佩剑名也刻意取成一对。江女侠难道不是心系林真人么?”
“原来是这样。诶,你说,是不是其实林真人也对江女侠有那么几分意思?不然为何白日比武时,非压着自己的修为明目张胆地放水,比试了百招都不分胜负。这不是有意给江女侠撑脸面么!”
“哈哈,这可不好说哦。可惜云山宗弟子皆要守身……不过若是真的,这江女侠的前任夫婿是华阳少主,现任道侣又是云山首席,这齐人之福可真是享得羡煞旁人啊!”
嬉笑声走远了,钟滟捂住耳朵不愿再想,脑海中却仍不断回荡着那谈笑的余音,久久不散。
她该怎么办……
她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