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纸上划了条线,没说话,又随手翻了另一份打印材料——是欧氏最新一季的集团简报。
排版漂亮,用词精致,净利润增长百分之八点三,项目周转周期下降三日,营运现金流“略显紧张”。
“略显”两个字下,隐藏的是连薪资都开始展期的实际情况。
他查过数据,几家合作基金开始减少头寸,有个债权人本月未续协议。
——欧氏在硬撑。
他看了一眼页脚的打印日期,轻轻笑了笑。
连俄罗斯都在下沉,欧丽华还在谈“结构优化”。
两边都在赌博。一个赌油价反弹,一个赌地块能换到贷款。
赌注都开得大,信心都装得满,外表都体面得无懈可击。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道:“迟早断。”
也许是GKO爆雷后亚洲资金连带缩水,也许是一家外资行收紧审批,或者一笔对欧氏的过桥贷款批不下来……谁都不知道什么会成为那一根稻草。
一个延期,一笔断供,一条线就能崩。
他脑子里正转着各种思绪,管家突然敲门说有电话。
是阿彪。
“沉少,”那头压得极低,“陈浩那边,快两个月了,最近两天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沉时安眯了眯眼。
陈浩,确实还有这么一号人等着他呢。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阿彪说:“我知道了。”
陈浩这几天睡得极浅。
自从过了元旦,他总觉得自己被盯上了。
那种感觉起初只是模糊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幻觉,可时间一长,越来越多的细节开始说不通了。
休假批了,他却接到库管的电话,说物流单打错了,要他确认。
他记得那批单子自己根本没动手,是临时让阿文打的。
可当他打电话去问阿文,对方却支支吾吾,说不记得了。
便利店门口也变了样。
以前只有早晚才有巡逻车经过,这几天每天中午都有陌生车子停在街角,车里的人不抽烟也不看报,就静静坐着。
有一晚,他买完饭盒回家,远远看到一个男人扶着他母亲过马路,动作温和、衣着整洁。
他一开始以为是热心人,直到看到那人没有走远,而是径直回到了那辆熟面孔的车边,坐进副驾。
那天夜里,他梦见自己母亲在警局里问他:“你是不是做错了事?”
他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吊扇在天花板上咯吱作响,像嘲笑他藏不住的心虚。
再后来,公司楼下的警卫换了面孔,他中午下楼抽烟,看到有人坐在转角台阶,翻着报纸却不时透过衣领往他这边瞟。
一切都太不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