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画面闪过,跳进了我的脑海之中,因为过于严丝合缝,令我脊背发冷。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的。而且,不只是我,我们一行人都明明白白地见识过,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又理所当然地没有意识到隐藏其中的正确信息。
是那些被榕树寄生的人头。
我记得同行的张甲和三位伙计们检查后是这样说的,他们说,其中有几颗似乎被寄生得格外严重。但有一点很奇怪,就是那几颗人头的牙齿居然十分光洁,没有丝毫的磨损痕迹。
原话是……那几个人头的牙齿太光洁平整了,就好像出生以后从来没用过。
当时我感到了不安,却得不出答案,去问张添一,他却转移话题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隐形的暴雨上。
是啊,当时的张添一是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的。
因为人类的牙齿,是真要拿来咀嚼进食的,无论如何做不到那样标准无垢。
如果当时我异想天开让伙计们把所有人头的牙齿全部对比,就会发现只有这几个例子是格格不入且无法解释的。
那是企图暗自进入山谷深处接触怪谈核心的伪人。但他们被怪谈寄生污染,睡梦中的先知偶尔醒来一瞬,环顾四周。
那时候,我们这些足够成熟的猎物因为栉水母的缘故,气息被裹挟到了八年前的暴风雨夜。
先知感到了本能的饥饿,却无法突破栉水母以时光建立起的阻隔,重新陷入了沉眠。但在这个过程里,先知还是注意到了自己被寄生变脏的皮毛。
于是皮毛在惊愕的绝望中被轻易撕碎抛弃,残缺的头颅混入那些受害的人类祭品中,难以区分你我。
此时榕树也没有嫌弃,对于所有可以定义为“人”的东西是一视同仁的,同样进行了寄生。
可对于前来检查祭品的年子青来说,发现受害者人头之中多出了熟悉同伴的面容,一瞬间受到的冲击和惊疑是难以言喻的。
直到陡然发现了非人的特征,年子青才在恐怖的恍然之中,回忆起同伴们那醒目的森白牙齿。
所以,他找上了张添一,威胁、利诱、协商,给他展示那些牺牲者。
但他在喋喋不休的慌乱和怨愤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张添一正沉默地看着受害者们的面庞,目光完全变化了。
唯有在此事上,年子青比伪人天衣们更加迟钝。
在看到那些无辜受害者的时刻,张添一对他的态度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怎么?”年子青还在问,对山谷已经毫无留恋,决心立刻离开。
极具黑色幽默的是,年子青不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幸存,意味着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先知的食谱之内,没有引发过先知的苏醒。因此,他其实是不需要逃离的。
作为年家人,他身上属于雪山地宫的污染标记太鲜明了,又几乎完全被榕树蛀空,使得他时刻悬在移鼠的巨口边缘,更像是个鲜艳有毒的诱饵。
即使先知也没有考虑过这份暗藏陷阱、食之无味的食物。
发现张添一还在看着那堆人头,年子青感到的是极度的诧异不解。
在年子青离开前,张添一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问年子青对年家和张家是否有所执念。
“有啊。”年子青道随口应付,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说别的,雪山地宫一定是属于我们年家的。你大概不知道,那个地宫是个半成品,为了建成那些地宫的墙壁,我们年家祖上花了多少工夫才找到合适的采石地。”
“不过,说来也怪,记载里那个地宫原本也是有一堵墙的。
据说我们年家祖上是偶然发现了那堵墙,然后在此基础上,完成了地宫的封闭。可单独的那一面墙有什么用呢?”
年子青摇摇头,他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无用过往没有太关心。
但也许是因为陡然察觉到伪人的存在,使得他在恐惧之余萌生了兴奋,对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年家老黄历重新捡起了热情。年子青还是难得多嘴了一句:
“你怎么还在看那堆脑袋?又不是你家的。不,我们这样非同寻常的人,注定要成就大事,就是死个把血亲也无所谓吧。”
张添一闻言忽然笑了。“家人不重要吗?”
“拿来干嘛?爱?”年子青也失笑,“爱有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