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又说错话了?”一出房门,乔娘子便忙问。
“倒不是错。”薛娘子低头想想,忽然问她,“孺人之上,是什么?”
“是——”
乔娘子好像明白了。
“是侧妃。”
“侧妃居正五品,月例:钱二十贯,丝绢八匹,是孺人的两倍。其余礼遇差别,也不用我再细讲。”
薛娘子悠悠地一叹:“亲王府里,只许有两位侧妃。若无新人,原本张姐姐,也是能望一望这侧妃的尊位的。”-
当天光真正昏下去的时候,楚王府前殿的筵席,也终于到了尾声。
主位旁,诸位皇子都已半醉。太子没亲来恭贺,东宫来的是太子的长子,坐在各位亲叔叔之末。
“六弟,大年初六就要离京,真是辛苦。”将酒杯抵在桌面上,齐王松松笑道,“不像我们,一群闲人,只能在京里修修书,算算账,还来蹭六弟的酒喝。罢,也该走了!不多扰了!”
圣人的诸皇子中,不算太子,只有楚王已得封亲王,余下排行在他之前的齐王、魏王,虽比他年龄更长,齐王又入朝更久,都还是只是郡王。
但天家论身份,私下也论长幼。
醉眼望过去,楚王扶住桌边起身,淡笑着说出的话,也似乎真是醉了:“二哥四哥真舍不得我,不必丧气,我明日就去同父皇请旨,今次离京,带上几位兄长同去,如何?”
“六弟这就是玩笑了。”魏王也起身,笑道,“你难得在京,还是好好陪陪弟妹——”
楚王府哪还有“弟妹”?父皇赐下的“弟妹”,早被六弟杀了,人都烂成灰了。
醉了的人,说话不经心也是有的。
他没为自己的失言特地道歉,只笑道:“是我忘了。六弟,好容易你得了新宠,一个够不够服侍你的?哥哥们再送你几个美人怎么样?”
“美人,我是不缺。”楚王似笑非笑,话中也并不见恼怒,只是玩笑一般,“二哥四哥若缺人了,当年宋氏献上的十来个丫鬟,还在京郊庄子里。我让人送去二哥四哥府上?”
当着这么多宾客,他自己随意提起宋氏,一点不介意被人议论,真是让齐王魏王无话可以再说。
“消受不起,消受不起!”齐王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些美人,还是得配咱们大周的英雄才使得!”
宾客一时散尽。
最后送走口中不断骂着齐王魏王的六公主,楚王的眼中已不见分毫醉意。
虽是被灌了几壶酒,他也本就没醉。
但,或许是因提到了宋氏,也应是因走过了太多次,他的脚步没有转向云起堂,而是走向了前殿书房,又走入了一间内室。
这间屋子里,没有家具,没有装饰,连把椅子都无,徒有四壁,还有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一幅画像。
一幅十五岁的,年轻女子的画像。
或许称这女子是“少女”更恰当。她穿着淡藕色上衣,浅灰的裙子。画师的画技很好,可以直接看出她的衣裙都是细布而非绸缎。比衣裙更细致灵动的,当然是她的脸。
还带着些微稚气的,神态天真而天然的,笑靥绽放的脸。
那一双笑着的眼睛,像沙海里流动的甘泉,又似点缀在天空的明星。
看到这双眼睛,这副容颜,楚王就会想起初见。
她被祖父祖母带进来,两手攥紧了裙边,步伐也慢,显然是紧张的,却毫不躲避地抬着脸,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像是要在这第一面就彻底认清,她的祖父祖母究竟要将她托付给谁。
——认清他是否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第67章新画她就只需当作,楚王是在和她,约……
用来存放画像的这间内室两面开窗,光线极好。一面窗正向西开,于是夕阳的光照就透过羽纱的窗纸,毫无保留倾洒在姜颂宁绽放的笑
颜旁。画工似乎在画像上倾注过毕生的感情,那双眼睛便也在金光下闪耀出生前一样的光彩,照得她仿佛下一瞬就会从画框里走下来,对面前凝望着她的人说:
“为什么又哭了?”
但正如死去的人不可再追,太阳注定要西沉。
金光暗下去,毫不留恋、更不容挽留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