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齐了,她便笑对永兴侯夫人说:“既是贵府忙着,请老夫人安养身体吧,我也不多扰了。礼物虽是匆忙备下,却恰有一支百年老参,可供老夫人调养,请千万别推辞。只还有一件——”
“一件什么?”永兴侯夫人忙问,“请嬷嬷尽管直言,我们能办的,一定尽力办到。”
她还想把楚王府的礼物推回去,好结个情分,以后
更好往来。
可李嬷嬷的视线又在她和宋老夫人身上扫了一扫,已经笑说:“倒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贵府‘尽力’,只需老夫人的一句话:不知江二娘子母女的身契在哪?上个月,霍三娘子送人给我们殿下,偏是把身契忘了,还得殿下提起才给。今日虽是我们来请人,也不好把身契落下。”
宋老夫人才缓过来些,就听见这一篇话,又急得喉头发堵。
而此刻之前,永兴侯夫人也并不知侄女没给身契的事。
她怔了几息,才忙开口:“既是要请江娘子母女姊妹团圆,怎么能留下身契?嬷嬷放心,请、请先带她们去打点行李,身契……我、我片时就让人送到。”
看永兴侯夫人果然还明白事理,李嬷嬷笑着道谢,便一手握住江逾白,一手推着华芳年出去,把永庆堂留给霍家这对婆媳。
宋老夫人又咳了半晌,擦眼角的帕子都湿了两张,花白的鬓发也蓬乱了。
永兴侯夫人冷眼立在一旁,等着婆母缓过来。
终于再次止住咳嗽,她递上茶,看婆母小口喝了,接回茶杯,递给丫鬟,方缓缓开了口:
“送人给楚王,都敢‘忘了’身契。出阁五年,又管上了康国公府的家事,阿玥的胆量,真是比在家里大了不少。”
“这孩子……咳咳,这孩子……”
宋老夫人也是才知道,除去要拖延放良江逾白母女之外,竟还有这回事,急得又咳了两声。
“是啊,”婆母的咳嗽声一落,永兴侯夫人紧跟着就接话,“才二十岁,可不还是‘孩子’。”
“既是孩子说的话,母亲和我,也别信得太过。”
她坐回去,忍住没有冷笑出声:“阿珊的婚事,不求她帮忙,只求她别添乱,也就够了!”
老夫人只对她和丈夫说,阿玥在楚王府的丫鬟或许能劝楚王动心,可没告诉他们,阿玥竟还做过这样的蠢事!
这都快成仇了,还能怎么和人结亲!
……
李嬷嬷离开已近半个时辰,青雀渐渐从大悲大喜的空荡里晃回了神。
她该想想,怎么安置阿娘和逾白最好。
求楚王把人要出来,是无奈,也是冲动。结果自然是好的,但阿娘和逾白应不便在楚王府里长住。若住下,是算亲朋,还是算下人?旁人该怎么待她们?阿娘和逾白又能适应住在这吗?连李侧妃和几位孺人尚且没有亲人在王府居住,她也不能特立独行。
“殿下?”
扶着桌面,青雀缓缓转身,看见楚王仍坐在桌边。
似乎从问过她父亲的死因后,他就没再开过口,一直无声坐在这里。
阳光穿过珠帘照入堂屋,玉石轻轻作响,阴影也晃出细碎的光。一粒光芒打在楚王额角,照出他的肌肤似雪冰白,肌肤之下,隐隐有青色的血脉浮现。
听见她唤,他抬起眼,看着她。
他在想什么?
“和永兴侯长子斗气相殴的,是谁?”
四目相视,楚王先于她开口。
“是——”没想到他还会问父亲,青雀思索了片刻,“是先河东都督、魏敬宗的三公子。”
“魏敬宗。”
楚王手指轻敲桌面,语气罕见地带了些犹豫:“他——”
“十一年前,魏敬宗和几个儿子战败有过,被贬岭南戍边。”青雀的话音却轻快起来,“魏三公子自幼养尊处优,受不得劳苦,路上一病,竟死了。魏敬宗年老体迈,在岭南支绌无力,不上几个月,旧伤复发,也死了。他夫人听闻爱子丈夫相继去世,伤心之下,也死了。”
她说得高兴,眉眼间不自觉就染了笑意,自己还浑然不觉,却全被楚王看在了眼里。
不是以直报怨。
更非以德报怨。
甚至,比以怨报怨还要更进一层。她的怨恨会牵连、波及到仇人身边所有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