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的微妙恶感,止于姜侧妃被害。
霍玥半是激动、半是惊恐地和宋檀说着仇夫人与宋妃的手段,生怕楚王一怒,牵连到整个康国公府。宋檀也似不敢信,母亲和妹妹会用这样酷烈狠毒的招数,用产婆把姜侧妃和孩子一起折磨而死。
他袖子里的手在抖,却对霍玥笃定地说:“想来看在太后娘娘面上……陛下会拦住他的。一个民女而已……”
而在旁边听着的她,才终于有些恍然。原来姜侧妃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甚至能说,只是一个女孩儿,才十六岁。她从千万个女子里得到楚王的青眼,被带回王府享受宠爱尊荣,似乎是幸运的。可是,被楚王爱上,是她的错吗?就算她不愿意见王妃的母亲,不愿被当面羞辱,或许是有些“不敬”,难道就该在这么小的年纪里,被暗算、折磨至死吗?
那,被楚王爱上,又到底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原来,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就算得封五品亲王侧妃,在“真正的”夫人小姐公子们眼中,也只是看不遂心就能杀了的“贱人”。
小姐不会这样待她的。她发着抖想。
她和姜侧妃不一样。她是小姐的人,不是公子的人,她一向躲着公子,小姐都是知道的。公子也并不对她格外关注,她更不愿意做公子的妾……她当然不会和姜侧妃是一个结果。
上一世的她,这些想法,还真是让人发笑。
为免柳孺人误会,青雀没有外露对自己的嘲笑。
“我……大约知道姜侧妃的出身。”她也轻声,“她父母在西凉行医,后被召入军中作军医,不幸死在战场上,她是独生女儿,是不是?”
“正是。”柳莹一叹。
上次,为劝江娘子尽早把妹妹送出去,她已含糊说过好几句关于姜侧妃的话,此次再提起,便比上次顺畅许多:“她爹娘只她一个,她祖父、祖母,也只她父亲一个。她父母不幸去后,便是祖父祖母抚养的她。殿下去西陲巡边,亦要抚恤军中,因她生得国色,她祖父祖母又年迈,生怕护不住孙女,便辗转求到了殿下面前。殿下果然对她一见钟情,带她回了京里。”
“原来,是这样。”青雀低声,“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离京在即,殿下近日却越发憔悴。”青雀把线索串了起来,“我从前只知道她是西凉出身,父母双亡,却不知还有她祖父、祖母托孤一事。或许殿下是……怕见两位老人家?”
“这我就不清楚了。”
看着她的眼睛,柳莹只看到了专注的思索和些许恍然。
“我没在宋家听过这些。”青雀还在思考,“是殿下有意不让外人知道吗?”
“大约是吧。”柳莹便说,“其实,这些话,咱们府里,大约也只有我知道。”
这话里的情绪竟是低落。
青雀眨了眨眼睛:“这是——”
“是她告诉我的。”柳莹垂首,“她才进府的时候。后来……”她深吸气,“后来没多久——也就几日,我就不敢亲近她了。她也不再来找我。”
后悔吗?
那个女孩子已经不在了,她的后悔,再说给谁听也是无用。
青雀反握
住她:“这不是你的错。”她认真说:“你总要先保全自己。”
摇了摇头,柳莹侧身,靠在了青雀肩头。
提起姜侧妃的出身,她其实只想说……只想告诉江娘子,不要沉溺。
但,或许江娘子,不需她的提醒。
这一日,她们没再提楚王。
往日柳莹来云起堂,都要顾着楚王或许会来,不敢留到太晚。青雀去瑶光堂,也要在晚饭前赶回。今日既楚王派人明确说了不来,青雀当然要留她用晚饭。
晚饭后,一处消食,时辰晚了,青雀又索性留她在云起堂歇息。
“我可有日子没同旁人一起睡了。”沐浴出来,柳莹笑对青雀说,“若我睡梦里乱动,打着了你,踢着了你,你只管推醒我,可别客气。”
青雀也笑:“我上次还同阿娘和逾白一起睡呢。西厢的床比这的小,都睡得开我们三个,这里还睡不开咱们两个?”
柳莹便道:“我上次和三娘一起睡,都是五年前了。”
“做殿下的孺人,其他倒没什么,”她说,“吃穿用度从无缺少,府里也算清净自在。只有一件:不能像寻常女子一样归宁小住,便是家里人来,也是当日就要回去。”
说完,她自己又笑:“可世上哪里有万全的事。这也是我贪心不足,‘得陇望蜀’了。”
说笑一回,躺在枕上,犹豫过后,青雀对她说:“其实,殿下说过,等他走了,让我把母亲妹妹接进来。”
她不想瞒着柳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