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调皮的孩子们扑进落叶堆里,将那些干枯没有水分的脆叶全都踩碎的声音。
这个时节,酒铺客栈里最受欢迎的,便是坐在炉子上温得热热的黄酒了。也有押着镖车的镖师们,点了烈得向火一样的烧刀子,吃了喝了,大敞着衣襟露出胸膛来,以表示自己不怕寒冷。他们大声地说笑着,以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
但凡是店家,就没有不讨厌这种人的。
八方客栈的孙掌柜,正把自己的双手踹在袖子里,耳边传来一阵阵地大笑声,他斜斜地倚在柜台上,打了个哈欠,权当听不见。今天的帐刚算完,又有几户相熟的人家把酒记在账上了——这一下,得等年关才能去一齐催了。
开小酒店的,光是催账这一桩工作,就能把人气得死去活来,八月十五中秋前也是催账的日子,他上天入地地摧,那些个欠账的破落户就入地上天地躲……
好在,有上半年乔姑娘给的两千两银票。
这让孙掌柜还是宽心不少,最近还胖了点。他于是打心底里觉得乔姑娘是个好人,希望她的小酒馆也能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不过……他还没去过乔姑娘家的小酒馆,话说回来,酒馆开在那个地方,真的有客人会去么?
孙掌柜表示怀疑。
不过,江湖人嘛,干什么都不奇怪,乔姑娘已经是江湖人里看起来最正经的那一个了——黑店白店,那也是个营生啊!
……不会开得真是黑店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开在那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黑店靠什么赚钱?黑店就不需要客人么?一次性的客人那也得是客人啊?
孙掌柜快睡着了……一个快睡着的人,脑子里的想法自然是漫无目的、随意发散。
不过,他想到“黑店到底靠什么来客人”这个专业问题时,突然一下就睁大了眼睛,抓耳挠腮地想知道答案,好奇心在一瞬间,又把他的睡意给驱散了!
不过介于这时代并没有手机电脑给他来用,他不得搜索,抓耳挠腮的很难受……那也只好就这么难受了。
啊这……
坐在屋子里的那桌镖师大声道:“再上二斤烧刀子!”
孙掌柜:“来嘞——!”
他的声音拖长了,自酒坛子里给他们打酒。
几个镖师豪气冲天地笑着,说起自己这一次在太行山一带杀了几个贼匪的漂亮事迹,各自吹嘘着,瞧见孙掌柜带着笑脸过来,道:“掌柜的,酒给咱们送屋里去,再给咱们上几个下酒菜,看着来,有什么来什么,上完就封火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哥几个回屋吃喝,且打搅不着你!”
这几个镖师人居然还挺不错……本来孙掌柜都觉得他们要闹到半夜了。
孙掌柜道:“好嘞……再来一碟子凉拌猪头肉、一碟子卤水落花生、一碟子卤猪蹄,光喝酒不吃饭,怕是不美,咱们再给您炕一碟子白吉馍,这算是送给各位大爷的,您看怎么样?”
为首的镖师哈哈一笑,道:“好、好,多谢掌柜,咱们这银子,正是要赏给你这样的好掌柜的。”
他塞了五两银子给掌柜的。
好了,掌柜的现在觉得他们吃喝笑闹的声音不讨厌了。
他掂了掂银子,乐呵呵地往回走,准备叫杂役出来一块儿上板封门……余光一扫,却突见一张红中露紫、紫中透青的脸!
孙掌柜浑身一颤,连银子都没拿稳,扑通跌在地上,“啊”的叫了一声!
那几个正坐在桌边的镖师闻声回头,一人道:“掌柜的,你这是瞧见鬼了么?”
另一人却已瞧见了漆黑的夜中那张诡异狰狞如恶鬼般的脸,也忍不住惊叫一声,骇得脸色惨白!
那恶鬼缓地走进了屋子里来,他穿着一件足以遮住脚面的黑色长袍、细细长长的。
这时,众人才借着灯火看清楚,原来那张红中露紫、紫中透青的脸,是一张紫檀木所制成的面具,这面具雕刻的栩栩如生,简直连有几根眉毛都能叫人数得清清楚楚,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十分风雅潇洒。
然而,这面具的颜色却如此诡异。
然而,这面具之下的人,却拥有一双死人般的灰色眼睛,这双眼睛与这面具潇洒的微笑表情,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说不出的可怕感觉。
一阵秋风忽又刮过,洞开的木门被吹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屋子里有一瞬间没人说话。
那个方才被这黑袍面具客吓得叫出来的镖师,此刻脸上自然无光,忍不住嘴硬道:“你是什么人?大半夜的,装扮成这样子做什么!”
黑袍面具客缓缓抬头,瞧了这人一眼。
下一个瞬间,一声短促的惨叫从他的口中发……不!不!这不是一声短促的惨叫,而是五声!只一眨眼的功夫,这五个方才还在说笑喝酒的镖师的咽喉上,已炸开了五朵殷红的血花!
他们发出了如此悲惨的死亡之声,只因这黑袍面具客出手实在太快,以至于五声惨叫黏连在一起,像是一个人发出的一样!
五个镖师,顷刻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