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每次都说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这日太医终于松口,说差不多可以了,棠袖立即让人去递牌子,她则迅速沐浴更衣,简单收拾一番就带陈由珝进宫。
出发前,棠袖不经意抬头。
天色阴沉,铅云堆叠。似要下雪。
没像往常那样进宫后先去启祥宫拜见皇帝,棠袖直接去东宫,她要第一时间就见到沈珠玑。
到了东宫,被都人们如何再三劝阻,甚至太子听闻她来的消息后亲自出面,同她说太子妃真的不能见人不提,棠袖直接把陈由珝交给流彩和昭夏,让她们到偏殿等着,她一个人进慈庆宫。
见棠袖如此执着,不亲眼看到太子妃不罢休,太子叹气。
“也罢。是你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会见你一面的。”
棠袖心下一沉。
进得慈庆宫,扑面而来便是极浓重的药味,单单这么闻上一会儿,都觉脑子似要变得浑浑噩噩。在前领路的宫女请棠袖稍等,而后小心掀开厚厚床帐,轻声唤道:“殿下,殿下?江夏侯夫人来看您了。”
床帐一掀,看清里面躺着的人,棠袖心彻底沉下去。
沈珠玑竟已病得起不来身。
病到棠袖都在床边坐下,要和她说话,她却仍在那儿躺着,宫女并未扶她起来。
她好像一具失了魂魄的皮囊,从内到外都是干枯的,唯一双眼在望向棠袖时泛着些微光彩,似乎很高兴棠袖能来。
棠袖张张嘴。
“……你怎么病这么重,”棠袖想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脸,却怕轻轻的一下就要碰碎她了,“我都不知道。”
以致于这么晚才来看她。
沈珠玑眼角微弯。
她开口,微弱声线从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里吐出:“藏藏有孩子了。”
“……嗯。是个儿子,陛下给赐了名,叫陈由珝。”
“真好。”
棠袖扭过头,不让沈珠玑看到自己眼眶里的泪。
而沈珠玑还在继续说。
“藏藏,我觉得,我可能撑不过去了。”
沈珠玑一直认为,徽娟是她的支柱。
有徽娟在,被太子冷落也好,责骂也罢,哪怕是在东宫里,她身为太子正妻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骄狂如李选侍更是几乎要骑在她头上,东宫之外同样不受重视,她也觉得只要徽娟陪在她身边,那她怎么样都可以。
可徽娟不在了。
她还记得那次清明,老君庙法会,她跪在太上老君像前为徽娟供灯,那位德高望重的方丈对她说生为自然,死亦为自然,她当时想怎么可能自然,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怀胎十月、一手养大的女儿,她做母亲的,怎么会说自然就自然?
她不能接受。
但又不得不接受,徽娟就是离开了她,她的支柱没有了。
人没了支柱,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沈珠玑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有很努力地过活,也曾一度想给自己和太子挣个前路。可大抵她其实还是不想活了,所以撑了三年,眼看棠袖有孕,杜湘灵在海上也风生水起,她在意的人都越来越好,她便告诉自己说可以了。
既然生死皆为自然,那她不想活了,也是件很自然而然的事吧。
想到这,沈珠玑没有力气了,慢慢瞌上眼。
她最后对棠袖说的是:“徽娟等我好久了。”
棠袖转头看她,嘴唇微动。
棠袖说不出你走了,剩下我和湘灵该怎么办。
湘灵还在海上没回来,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吗?
但最终,棠袖也只是含泪笑着,轻轻应道:“那就去找徽娟团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