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线路无法接通的完全静默,顾明衍很分明地听见那头也传来雨声,只是那个人不说话。…骚扰电话?诈骗的?还是……这一瞬间,心里无法克制地涌出一种强烈预感,又不敢相信。左右也不缺那点电话费,对方不说话,顾明衍也不说,就互相干耗着,听雨声。你什么时候离婚?雨打在硬石板路上,透过听筒传来略微失真的滋滋水声,没多久,水声似乎湍急了,稀里哗啦地倾盆泼下。直到3分30秒,顾明衍听见电话里有一辆车开过积水的路面,溅起雨水,一声刺耳的滴——喇叭声近乎同时在窗户外与听筒内响起,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几乎从座椅上跳起来,唰地冲过去拉开窗帘:漫天白色的雨幕里,家楼下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沈钰!他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没带伞,任由瓢泼大雨从头顶浇下,头发衣服一身湿透,抬头向上一望——顾明衍猝不及防就撞见那湿漉漉的睫毛眼睛,一瞬间想起婚礼当时冒雨赶来的沈钰,在台下也是这样望着他。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捏紧了发疼,他终于忍不住张口,打断这沉默,骂:“你发疯了是不是?”听筒那端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顾明衍只听见细微的呼吸声,掺杂着一下有点重的吸气声音,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哭了?脑海里浮现出分手时沈钰红着眼睛看着他,一声不吭的,眼泪唰地就顺着脸庞流下来……顾明衍感觉胸膛里那个跳动的器官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一下一下钻孔般的绞痛,他放软了声音,道:“沈钰,我结婚了。”这句话就是在委婉劝着,回去吧,别再这淋雨折腾自己了,有什么意思呢?沈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立在雨中,声音清冷,张口就来一句:“什么时候离?”顾明衍被这问题噎了一下,怼:“听不懂人话是吧?”他看楼下的身影站着就是不肯走,心里发急,这么冷的天气这样淋雨,就是铁打的身体也该生病了!厉声道:“我不可能离婚,你从哪来的给我回哪去!”沈钰:“你要跟他过一辈子吗?”大雨声中,顾明衍隐约听见对面像是笑了一声,也可能是幻听,听筒里传来轻声的问:“那样的日子,你过得了吗?”握着电话的手僵着,顾明衍有一秒钟的沉默,他确实不可能真的跟傅寒峥过一辈子,光想想那样的生活……感觉这人生都要没盼头了。但这话不能跟沈钰说,他只说:“过不过得了,跟现在的你也没关系。”沈钰不说话,看着他们的通话时长一秒钟一秒钟地加长,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挂了呢?”手指一下子捏紧手机,顾明衍差点都要被气笑了,很好,分个手现在学会怼他了,他怼回去:“你以为我不会挂你电话是吗?”啪的一声,他直接摁红色电话键,掐断了跟沈钰的通话。这确实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挂沈钰电话,唰地拉上窗帘,不再看楼下某个傻子,顾明衍当作无事发生,坐回书桌前,开始继续写他的论文。温暖的房间吹不进一丝寒风,外面的雨打在玻璃窗上,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叮咚咚发出悦耳的声音。他坐着打出几个词,满屏蝌蚪字母都花麻麻地在游动,外头雨声真吵,听得他脑仁疼,影响论文构思,写了两句,回头一看,一堆学术性用词里混进了奇怪的单词:…rang……poor!嗒嗒嗒嗒,顾明衍摁着退格键,把刚才写的两行全删了!雨点噼噼啪啪,似催命鬼的钟摆滴滴答答,最后他受不了地站起来,大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电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沈钰看了眼表,嗯……47秒,连一分钟都没到呢。他等铃声响过三下,再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顾明衍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生气:“你要么滚回去,要么滚上来说!”沈钰不紧不慢地说:“什么时候离?”“你非得跟我犟是吧!”电话里头的人冒火了,沈钰不去触那火星子,他不说话,只默默淋雨。顾明衍看他就穿了一件长袖单衣,湿透地贴在身上不停地滴水,前面花园里明明就有小亭子,也不肯挪动一步避避雨。很好,跟他来这套,不说什么时候离就站在他家楼下淋雨给他看?顾明衍真的气笑了,他只有小时候在电视剧里才见过如此幼稚的威胁手段:“行,你这么喜欢淋雨是吧?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离,你喜欢就在那儿慢慢淋去吧!待会叫救护车送你走。”啪!顾明衍把电话挂了,再把窗帘紧紧拉严实。沈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通话结束],默默把手机放回兜里。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渐深渐广,千万朵溅起的水花盛大地绽开。两分钟后,砰地一声,书写论文的键盘被摔在地上。书房里站起一道影子,焦躁地踱来踱去,最后认命似的第三次移动到窗边。这次没拉开帘子,顾明衍透过缝隙看外面的夜,看昏黄的路灯下,他从小哄过、心疼过的人就站在他家楼下,一步都不走,任雨打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