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人马纷纷离开这处小庭院,当真是闹哄哄一群人,守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良久,分成两拨,一边青绿,一边雪青,绕着小院子围了满满当当一大圈,苍蝇也飞不进。
贺亭瞳看着不远处两位故友,简直就是心花怒放,他小跑过来,在两人面前站稳,唇角一勾,拱手行了一个端正的礼,装模作样道:“拜见两位仙君,在下扶鹤,受人之托,给两位仙君带句话。”
张对雪神色温柔,配合道:“什么话?”
贺亭瞳一抬头,露出那张花里胡哨的面具,而后素白的手将系绳一扯,他将面具一丢,露出真容,挂着一个欢快至极的笑容,张开双臂,“当当当!我贺亭瞳又回来啦!”
张对雪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他想这种时候掉眼泪未免显得晦气,仰头想将眼泪塞回去,可他听着贺亭瞳一句,“你们都长高了,成大人了。”
忽地潸然泪下。
这一瞬间什么剑宗首席,琼华客通通抛到脑后,他又成了青云书院那个小弟子,和故友相逢的少年郎。
“天杀的!你怎么才回来!”张对雪扑过去抱住贺亭瞳,抬手捶打他的后背,似哭似笑,“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对雪手劲儿忒大,贺亭瞳被锤地胸口闷闷响,他也拍拍眼前人的背脊,“这就说来话长了,颇有些奇遇,容我往后慢慢道来。”
相里灵泽眼眶微红,他叉着腰在旁边没好气道:“好你个贺亭瞳!前几日我们明明见过,你居然还同我装模作样!”
贺亭瞳:“当时本来打算同你认亲的,奈何人多眼杂,我瞧见了舟堇生,便想着先将他解决了再说。”
说着说着,贺亭瞳心中也浮现一丝感伤,颤声道:“这么多年,你们过得好吗?”
话音一落,旁边的相里灵泽也控制不住地走过来将他一揽,眼眶通红,“不好,简直累死了,苦死了,倒霉死了,一堆烂摊子,每天忙的要命,还要应付族人,和相里玄争来夺去,互相使绊子,我每次睡醒都想要不然世界毁灭好了。”
“还好这个愿望没有成真,不然此生就当真见不着你了。”
此话一出,三人抱头痛哭。
扶风焉听不见,他静静站着,在心里默默数着声,两百下之后,一只冰凉的手又握上了他的,在他掌心写“走”。
于是他便着人牵着,乖乖跟着他走。
此刻贺亭瞳与张对雪,相里灵泽已经叙旧完毕,贺亭瞳在日渊底的冥河上飘荡许多年,一日复一日,过的乏善可陈。
张对雪与相里灵泽的事情便多了,只是千言万语,涌上喉间,最后只得一个,“我很好。”
贺亭瞳又将面具重新戴上,四人对坐,扶风焉紧紧贴着贺亭瞳,一只手总是牵着,仿佛长在一处了般,一刻也不想放手。
贺亭瞳写字:“说?”
扶风焉嘴角轻勾,神色一下子柔和了不少,他抬头,隔着绸缎,空洞无神的眼瞳盯着桌对面的两位故友,淡淡道:“许久不见,小雪,小雨,你们还好吗?”
张对雪看着扶风焉笑吟吟的模样,后背猛地蹿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与扶风焉这二十八年来其实“见了”两次,一次是二十年前,他听闻谢玄霄将去拜见傅氏帝君,便央求着对方带他一同前去,那一年傅氏祭神,他去时便看见扶风焉坐在祭台上,明明是纤尘不染的模样,可周身却透着一股死寂,像是被剥离了所有的情绪,从人变成了一个木偶。
谢玄霄说那是傅氏传统,少君身负天道,此生不可有私情,当剥离五感,方不受红尘侵扰。
扶风焉本名傅风烟,自幼被养在天外天,青云书院的那三年,是他偷跑出去的,惹得傅氏族内东奔西跑,寻他踪迹,扶风焉这一去,便染了红尘,心中不静,听说为让他安定下去,隐宗颇用了些手段,直到这时才安静了些。
张对雪看着高台上好像被抽走了魂魄的青年,那一瞬间心口酸涩的无以复加。不过这场宴会最终以扶风焉灵力暴动,挣脱封灵偶,从祭台上逃脱作为结束。
当时一片混乱,谢玄霄死死捂住了他的眼睛,拖着他往后逃,张对雪可以听见无数道破空声,还有灵火扑面的灼热,他从谢玄霄的指缝中看见了近乎是困兽一般狼狈的争斗,等到万籁俱寂时,只剩下祭台上泛着金的血,在天外天玉色的地砖上拖曳出极长的血痕,仿佛杀了一个人般。
第二次见面是在三年前,他成为十三境剑修,这次是受傅白榆邀请,说是为他祝贺,不过祝贺是假,会面是真,他让张对雪偷偷去天光阙看了扶风焉两眼。
“少君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傅白榆担忧道:“我怀疑在这么折腾下去,他活不活的过明年。”
这一次扶风焉被上了灵枷,封锁了所有的灵力,枯坐在一片云雾中,好像死了千年万年。
他当时一度非常担心,甚至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扶风焉劫出来,不过傅氏有一位“帝君”在,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还不够强,权势还不够大,总有一日,他们会救扶风焉于水火。
但好在虽然痛苦,扶风焉却一年又一年地熬了过来,就这样撑到了今日,等来了重逢。
眼下是第三次见面,张对雪终于得以同他近距离接触了。
可能是贺亭瞳回来的缘故,扶风焉的表情看着都生动不少,他唇角上扬,正在笑,虽然还是因为五感被封的缘故,瞧着有些许木讷,但周身那股子死气散了。
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张对雪对着眼前的好友轻声道:“小贺,这次回来多陪陪阿扶吧。”
“他挺不容易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