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修自然是赶路至此的贺亭瞳。
将斗笠搁在怀中抱着,他看着面前三男三女,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衣着华丽,身上带着大多数是符,阵,而后便是配着的各种乐器,装在琴盒里,庞大的一筐,看起来不像是斩妖除魔的,倒像个唱戏班子。
少年们好奇地盯着他瞧,直到围着火堆坐满时,他们这才想起来还漏了一个伙伴,于是一群人又赶紧将相里翎拉过来,拢在最中间,挡风的挡风,哄人的哄人,有少女抓着他的袖子小小摇晃,他脑袋一扭,装作不理会,耳朵却红透了。
一眼看透这群少年的关系,贺亭瞳烤着火,撑着头,懒洋洋的笑。
他想到了自己的故友,心底也似烤了火一般,暖融融的。
贺亭瞳其实发现自己的记忆出了些许问题,他还记得自己有许多许多好友,还有爱人,但是他感情却好像都随水流走了,曾经过于剧烈的爱恨情仇在脑子里一晃而过,一切都变得淡淡的,只有想到扶风焉,摸上脖颈间挂着的那个小玉人时,心口会浮现几丝隐痛,可是面目总模糊。
徐若水说,他这种轮回十几世的人,挨过的苦痛太多,记不清反而是好事,可以先冷静理智地判断目前状况,再根据现状去便宜行事。
贺亭瞳觉得徐若水说的有些道理,于是他选择先来星洲。
原本还在想着怎么混入城中,如今撞上了出来历练的少爷小姐们,他自然抓住机会,光明正大地挟恩图报,混进了这个小队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们套话。
这伙人年纪不大,也无甚城府,三言两语便将相里氏近况透了个底掉,相里翎更是个大漏勺,他相当倨傲,自认为身份尊贵,有意卖弄,在寺庙的地上画了相里氏的主家位置,点了点,“主家二公子不日要娶妻了,届时星洲所酒水免费,你那时若还留在星洲,可以去凑个热闹。”
贺亭瞳抬眸,惊讶道:“二公子娶妻?谁家的仙子?”
相里翎抽抽鼻子,一脸得意,“还能是谁,自然是傅氏的,就这一族最会联姻了。”
“主要还是美人多吧?听说傅氏一族长的都好,全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一提到美人,几个人精神都好了不少,对面一群年纪小的,开始讨论起青云榜评定的美人榜来。
贺亭瞳对这些并无兴趣,他烤着火,一手摩挲着玉石。
小玉人是他再九幽边时想着扶风焉刻的,一来手艺不好,二来记性渐差,本就不大的石头被他浪费了不少,等雕出来之后,小玉人只剩下拇指大,圆头圆脑,只没有五官,这些年每日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将这玉盘地油光水滑。
傅氏既要送亲,应当会来人,只是扶风焉作为少君,恐怕是不会出现的。
少君帝君的住所乃是机密,想取得联系怕是还要废些功夫。
其实就算是其他的亲友,如今以他的身份也不好接近,这一路上他打听了许多,也听了不少坊间故事,他不在的这二十八年里,好友们奋发向上,相里灵泽已是青阳殿主,张对雪则是青云书院最年轻的夫子,名扬天下的琼华客,只是常去历练,行踪不定,而苏昙自寒山境一战后,隐居闭关,鲜少露面。
细细算来,贺亭瞳如今最好找的也就是相里灵泽了。
“扶道友,您说自己访友,不知你的好友姓甚名谁?是哪家福地的仙人?”对面的小修士忽然想起来般试探着问道。
贺亭瞳:“说来惭愧,多年未见,我也不知他如今住所,还得入城后再仔细打听。”
相里翎的眉眼一挑,心想眼前这穷剑修是不是找好友打秋风去的。
他如今又被小伙伴们簇拥在最里侧,自尊心稍微找回了一点,勾起唇角,得意道:“整个星洲还没有我相里氏找不到的人,看在你帮了本少的份上,帮你找个人也是可以的。”
贺亭瞳眸光微动,他勾唇轻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好友姓陈,名小雨,最擅用古琴打人。”
相里翎目光呆滞一瞬。
毕竟陈小雨这个名字太过普通,天底下叫小雨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他都已经承诺下,也不好打自己的脸,当即拍拍胸脯,保证道:“陈小雨是吧?包在我身上!”
*
天亮时雨停了,贺亭瞳跟着这群少年们下山入城。
星洲主城蕴都,繁华至极,此处是相里氏大本营,屋檐上掉片瓦下来都得砸上三个姓相里的人。此间都城禁飞,半空中也不许灵舟过,加之又临水而建,天晴后朗天碧水,烟柳如云,一眼望去,楼阁错落,美不胜收。
几个少爷小姐们一回来便前呼后拥,自有仙仆过来嘘寒问暖,不过还没威风多久,就让自家寻声而来的长辈给提走了。
相里翎最惨,他母亲亲自来接的,一抬手便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揪进去,衣着华丽的贵妇人面色青白,急切道:“谁让你出去的?不是早就通知你了,那个‘魔头’回来了,这段时间都给我消停些,不然触了他霉头倒霉的还是你爹!”
“你看你这身衣服,怎么皱成这样,可是遇险了?有没有受伤?”
“娘!轻点!放心我这次真的没有惹祸!还杀了一只山魈!”相里翎垫着脚尖连连求饶,手指一抬,指向身后快速道:“我没有受伤,还认识了个剑修救我,他如今无处可去,我看他有几分本事,你们给他安排个院子住下,来日可叫父亲收作门客。”
女人抬头一看,只见一青年站在门口,头戴斗笠,半遮了脸,瞧着倒是有些气度不凡。
相里氏向来慷慨,广收门客,有些是真门客,更多的也有过来套近乎打秋风骗吃骗喝的,见怪不怪,反正家里有钱,养些乱七八糟的闲人也无所谓了。
虽然她家小兔崽子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但她略微一看便知定是出了些意外,相里翎肯出口求她留人,想必是欠了对方人情,救命之恩也说不定。
她心念一转,便笑开了,当即着一侍从吩咐下去,给贺亭瞳收拾了个干净且舒适的院子,就这么让他大摇大摆地住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