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识一旦晦暗,最后只会肉身崩溃,识海心域扩张成一团无识乱灵,四处游走,祸害苍生。
所以无歧路一向被称作是阴沟里的老鼠,吸纳一些理念为世俗不容的疯子,内部并不团结,一直东躲西藏,躲避仙盟追缴。
直至舟堇生的出现……他几乎算是横空出世,无人知他师承,晓他来路,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先是杀了无歧路旧道主,收拢邪修,很快将这股子势力发扬壮大,而后雾花境一战,灭门屠宗,相里氏从七姓中抹除,无歧路从此恶名远扬。
不过这是数年后的事了,而今寒山境不破,仙盟盟主犹在,有一个十五境的盟主在上头压着,什么魑魅魍魉都得暂时蛰伏。
虽然想过迟早会撞上无歧路,但贺亭瞳没想到这么快就同这厮打了个照面,更没想到的是,徐静真和舟堇生这俩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认识。
并且关系亲密。
贺亭瞳看向徐静真,又看向正趴在对方肩头咳嗽的喘不上气的病弱青年,他强忍住满肚子的疑问,小跑上前,帮忙将人搀住了。
“真真哥,我们快进去,这里风沙重,这位哥哥还是不要在外面久呆,肺腑受不住。”
舟堇生的手指很白,很冰,但依旧有人的脉搏与体温,虽然羸弱,却还是活的。
徐静真去关门,贺亭瞳则将人半托着,扶进去,刚过了院门,便被人轻轻一推,却是那看起来咳的快死的青年自个儿扶着桌子坐下了。
“多……多谢。”舟堇生咳嗽,唇瓣溢出嫣红。
贺亭瞳坐在他对面,撑着头笑:“不谢,你是真真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青年垂眸不答,只一味咳嗽。
大门嘎吱一声关上,是徐静真走进来,他点了灯,望着舟堇生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眉头微蹙,语气难得有几分严肃:“你是不是一直没有休息?”
舟堇生半撑着桌面,有些不敢同人对视,他小声道:“我担心你,所以睡不着。”
徐静真语气难得染上点怒意:“你不要命了?”
舟堇生轻笑,“我的寿数就这么短,少眠多看,对我来说是好事。”
然后贺亭瞳看着徐静真从兜里掏出枚金灿灿的极品养元丹,用小刀刮了层丹沫,和水冲开,将碗抵在对方唇畔,强硬道:“喝掉。”
舟堇生笑着摇头:“你知道的,这对我无用。”
但对上徐静真的眼神,他还是服软,张口一点点将丹水咽下去。
舟堇生看起来像是凡人之躯,周身没有一丁点灵力波动,那一点点丹药碎末就足以让他晕丹,咳嗽虽然停了,但人也半昏不昏的,蔫蔫靠在徐静真肩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贺亭瞳欲言又止,却见徐静真抬手抵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看着他将人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又盖了层袍子,这才回到桌子边上,又在床边布了隔音咒。
床榻看起来灰扑扑,实际上应是灵玉伪装,床垫,被褥,都不似凡品,不过上头盖了层麻布,显得朴素异常。
贺亭瞳:“……”少盟主啊少盟主,你知不知道床上躺着的是谁啊?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吃了苍蝇似的?”徐静真倒水喝,抬眼将人瞅着,忽然莞尔一笑,低声道:“你想问就问,吞吞吐吐做什么?”
贺亭瞳略微斟酌一下,低声道:“这位舟公子可是……您的道侣?”
徐静真忽然呛咳一下,耳垂发红,他狼狈地擦嘴,矢口否认:“小孩子不要乱讲话,我修无情道,断不会与人动心,与阿堇之间更清清白白,绝无半点私情,只是故交挚友。”
贺亭瞳:“故交?挚友?”
见徐静真点头,他一下子趴在桌上,脑袋磕在桌面发出咚一声响,不过更响的是他心里的哀嚎——
完了。
这俩现在不是一对,之后也是一对。
“阿堇少时曾当过我的随侍,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定居花州,我与他被迫分离多年,前月追查邪修至此,竟意外与他重逢……可他不记得我了。”
“无所谓,我们分别的日子已经比少时在一处的日子还长了,他忘记我实属正常。”
“只是如今才知道他过的不好,前些年族中受贼人所害,满门覆灭,他根基受创,四处逃亡,而今更是……命不久矣。”
徐静真的语气低落下来,沉重的像压了块石头,“我观他面相,仅有三月可活了。”
屋子里仅有的一方床榻上,听不见声音的舟堇生静静蜷缩着,他其实有一副高骨架,眉眼疏朗,只是人太瘦了,瘦的脱了型,薄如纸片,松散的长发落了满床,上头夹杂着丝丝银白。
颓意已现,病弱垂死之象。
徐静真单手撑头,他道:“生死轮回本是常事,我不该留他,只是他家仇未报,病骨支离,实在可怜,听闻神朝遗迹内有续命塑身之法,我方才留在此处,想替他一寻。”
“若是三月内找不到,那便是他命该如此,我不强求。”
烛火幽微,贺亭瞳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