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当初离开天问长,她只想着自己走,还是遇到危险她自己先上……这一切都是苒苒不自觉地把他当作一个‘外人’。此前,秦无对此尚且能理解。毕竟苒苒年纪小,跟他认识才没多久,没想过长厢厮守很正常。如果苒苒非要离他而去,此前的他应当也做不出拼命留人的举措。但这回,躺在这软软的落叶床上,秦无只想一想到苒苒可能要离开,他就能感知到明显的酸涩,发酵过后喉口只余苦意。秦无意识到,自己不想与苒苒分开。一点都不想。苒苒分明就躺在自己身边,气息如此接近,他却感觉怎么抓都抓不住。秦无突然想到自己还未成亲时,有次,隔壁李嫂子专程给李大哥买了一件他惦记了很久的玉佩。李大哥开心之余,在院子里就直接把李嫂子抱了个满怀。那会儿秦无正在窗边看书院先生留下来的作业。冷不丁瞧到这一幕,他脸色险些绷不住,直接关上了自家窗户。现在想想,情至深处,想抱就抱,这才是真正夫妻该有的相处模式。苒苒和他之间,终究是太过客气了。秦无自打跟苏苒之接触起,其实就一直都很欣赏她。当时那么照顾她,不仅仅因为苒苒是苏叔的孩子、自己的妻子。最重要是苒苒小小年纪就经历丧父、远嫁,却依然坚强、努力的面对生活。秦无觉得,自己要是不对自己妻子好点,那就太不是人了。这些的出发点,有喜欢的因素在,但更多的是责任。当时在天问长,他听到苒苒有危险,满脑子都想的是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能让苏叔唯一的孩子丢了性命。所有人都道外门秦无冷面冷心,实则并不是,他只是把自己的耐心和温柔全然给了苏苒之一人。他是真的喜欢苒苒。对于秦无来说,如果真的心理没感觉或是厌恶,他能表现的比苏苒之更加疏离。就算有苏叔临终嘱托,他恐怕只会说自己定当照顾好苒苒,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可他当时在看到苏苒之没有反抗和排斥的意思后,当场答应了成亲。一见钟情,恐怕就是如此。有了‘丈夫’这层身份在,秦无觉得自己把苒苒照顾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他也一直遵从着苒苒的意思,克己收礼的当一个有名无实的丈夫。因为喜欢,他没想过违背苒苒的想法。只想着以后相处的时间长了,两人说不定能亲密一点。然而现在,在苒苒还没有任何念头的时候,秦无已经不想止步于‘照顾’这两个字了。他能感觉到,这几个月来,自己的心田正在一步步被一个叫苏苒之的姑娘填满。他想在感动的时候能抱着她表达自己的想法,在开心的时候可以背她到处玩。甚至就连在休息的时候,他也能把人揽在怀里,以一个绝对强势的保护姿态抱着喜欢的人。第二天一大早,苏苒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抓着秦无的手。她愣了一下,仅有的一点困意登时烟消云散。随即她小心翼翼撤回手,爬起来去梳洗打扮。全程脸色不带红,心也不带狂跳的。反正两人比这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比如抱都抱过两次了。苏苒之觉得牵手都算正常。那边秦无其实一夜没睡,在她有动静的时候早就察觉到。见妻子没反应后,秦无开始起床。苏苒之没回头就能听到他正在穿衣服,她一边盘发一边问:“不再睡一会儿吗?”“睡饱了,该修炼。”不知为何,语气稍微有一点僵硬。没听出来秦无语气的苏苒之:“……”她什么时候能有秦无这自觉性啊。她早上一醒来想的都是该吃啥。秦无见她盘发的簪子还是昨天那根,绑衣带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话语柔和了几度,说:“我以为发簪掉水底了。”毕竟昨日苒苒头发盘得好好的下水,被水流一冲击,再上来时头发已经散落。苏苒之依然是很自然的语气,说:“这发簪跟你那个发冠是一对,不舍得丢。”秦无:“……”两人早上吃的依然是烤鱼和粥。可算是圆了苏苒之多吃几天鱼的念头。一连七日,苏苒之终于对鱼有了‘抗性’,不再日日惦记了。她这些天吸收好灵力,都会给秦无渡一番,如今,他腹部的剑气已所剩无几。苏苒之总算得以放心下来。就在两人打算再歇息两日就出发回家的时候,突然听到山外有唢呐声传来。声声有力,高亢,其中还夹杂着痛哭声。“丧事。”秦无做出基本判断后,抬手拿走散落在苏苒之发间的落叶,替她拢了拢发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左右唢呐声是商和镇坟地的方向传来,定然是镇中百姓驾鹤西去。跟他们无甚关系。苏苒之现在已经大概接受亲爹坟墓消失的事实了。在听到嘹亮的唢呐声后,还能习惯性的作分析:“听音调,应是喜丧。”依照他们商和镇的习俗,只有七八十岁的福寿双全的老人死后,才能办如此大排场的丧事。请乐师,摆席面。若是因病横死的年轻人,丧事一般都是悄无声息的办了。当初苏父的葬礼,算不得喜丧,镇上人来吊唁的很少。停灵那七天大半时间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苏苒之和秦无跪在旁边烧纸。最后头七回魂那天,秦无还担心自己修行之人的灵气会冲撞到新鬼,专门避开了。但苏苒之还是没等到亲爹回魂。现在想来,指不定那会儿他就不在了。秦无揉了揉妻子的脑袋,把刚刚整好的发丝扰乱,同时也唤回了她的注意力。他说:“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便去附近农户家借灶房一用,把柿饼烙好。过两日便可带在路上吃。”知晓秦无在故意岔开话题,苏苒之露出一个笑容:“好。”她该掉的眼泪,在亲爹去世时已经掉的差不多。这会儿心里其实没那么悲伤。但不小心被唢呐声勾起了回忆,情绪还是会稍微低落一下的。秦无细微之处的安慰,让苏苒之有些暗淡的眼瞳里一瞬间盛满了光。不多时,商和镇旁那陡峭的群山边上出现了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男子个儿挺高,头发有一半束在玉冠内。光看脸,一股矜贵之气扑面而来。但他却抗了个不伦不类的大包袱,在山崖边上健步如飞,看样子像是要逃荒。苏苒之跟在秦无后面,叫到:“你慢点走,伤口还没好全呢!”她刚刚不过换身衣服的时间,这人就把摘好的柿子全都打包背了起来。又在苏苒之抢着背柿子之前,挑了个方向往山外走。论跑的速度,就算秦无这会儿伤口没好利索,还背着偌大的包袱,苏苒之也不是他对手。毕竟当初五年的野外生存,秦无大约有一年多都是在逃跑。不跑得快点便会丢了小命。苏苒之最后很无奈了,说:“你背,我不抢着背,但是你走慢点啊。”这时,秦无的速度才慢了下来。主要是这边路不好走,一脚没踩稳就有可能滚落山崖,苏苒之才不想跟秦无在这种地儿比速度。她连跳了五步才追上秦无,说:“你伤口没事吧?”“无碍了。”秦无伤口中虽然还有残余剑气,但已所剩无几,以他自己的灵力都能完全压制,不需要过多担心。苏苒之松了口气:“我去前面带路。”这样遇到高低不齐的石块,还能先告诉秦无一声,让他做好准备。两人快下到山脚下的时候,便看到周围百姓多了起来。这里距离商和镇不远,有一方还算富饶的小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