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吉祥深吸口气,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我这是近乡情怯,”谢吉祥喃喃道,“还不知家里成了什么样子,要是我不认识了,可怎么办?”赵瑞却说:“安心,等到了你便知道了。”两人今日换了一辆普通马车,大清早去了章华巷,很低调来到谢家后宅门前。赵瑞先下车,然后回身扶着谢吉祥下了马车。谢吉祥抬起头,看着这曾经熟悉,现在又分外陌生的宅院,心里很不是滋味。曾经的谢家虽并非门庭若市,却也偶有访客,母亲便是燕京本地人,少时闺蜜一直都有来往,而父亲乐观好客,朋友也很多。谢家曾经热闹繁华,欢声笑语。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后巷虽本就偏僻,可也不会如此这般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无。此时两人站在这里,地上是零星的落叶和灰尘,斑驳的木门和院墙之内,则是一片死寂。不只是谢家,就连左近的几户人家,这几年也大多搬走,这条巷子一下子便冷清下来。一个被封禁的荒宅,自然没有任何声响。赵瑞对赵和泽点头,赵和泽便上前打开了后门。木门吱嘎一声打开,倒是没掉落多少灰尘。谢吉祥站在赵瑞身边,轻声问:“已经派人打扫过了?”赵瑞点点头,这一次完全不顾什么体统和规矩,他坚定地握住谢吉祥的手。“昨日派人过来扫了扫路,若不然都是灰,没办法走。”赵瑞低声道,“你进去看一看便知,其实还好。”赵瑞轻轻握着谢吉祥的手,温暖的热意顺着他略有些粗糙的掌心传递过来,让谢吉祥冰冷的手也渐渐有了暖意。明明是炎炎夏日,她的手却依旧很凉。她很紧张,也很惶恐,更有甚者,她甚至有些畏惧这里。离开太久,亲乡情怯,她似乎迈不出这一步去。可这些感情,却不能阻拦她的脚步。时隔多年,她必须要重新进入谢家,找寻记忆里遗漏的一切。谢吉祥深吸口气,她回握住赵瑞的手,轻声道:“瑞哥哥,我们进去吧。”赵瑞垂眸看她,见她虽然面色苍白,可眼神却是那么坚定。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赵瑞沉声道:“好。”两个人一起穿过木门,身后只跟着赵和泽与两名亲卫,一行五人进了谢家,身后的门扉便重新关上。门里门外,似乎是两重天地。因为已经有两年未曾打理,院落中的花草树木都有些凋敝,草坪上是一层又一层的落叶,只有勉强可见路途的青石板路略干净一些,显然是提前收拾好的。这里是谢家的后门,门口就有一排罩房,谢吉祥道:“以前想偷偷跑出去找瑞哥哥玩,我就总是用厨房新做的麦芽糖贿赂张爷爷。”赵瑞略一想,便回忆起这么个人来。“我也记得他。”赵瑞道,“他是个很和蔼的老爷爷,每次我在门口等你,他都让我进来坐下等。”两个人的目光一起落到空落落的门房里,不由都有些难受。事过情迁,光阴荏苒,所有的曾经熟悉的旧友,都已落在星辰深处。他们或许已经成为暗夜里的繁星,闪耀着照亮亲人们回家的路。赵瑞捏了捏谢吉祥的手,不让她再去反复回忆谢家的每一个人。赵瑞道:“吉祥,你还记得我娘的遗书吗?”“她愿我一生平安喜乐,幸福美满,不论何年,心海依旧如少年。”“这句话,或许也是谢伯父和苏伯母曾经对你的期望。”“我们往前看,往未来行去,总能幸福美满,一生平安喜乐。”“是不是?”谢吉祥心里的烦闷和遗憾,终于倾泻而出,顺着稚嫩的脸庞倾斜而下。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田,听到禾苗被泉水浇灌,准备破土而出。它们即将茁壮成长。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赵瑞:嘿嘿嘿,牵到手了,人生圆满了。谢吉祥:哦?鹊桥仙02更新:2020-10-1511:22:57后院这边往常都是仆役住的,屋舍本就不很精致,待穿过后院与内院之间拱门,熟悉的景色瞬间映入谢吉祥的眼帘。谢吉祥这才意识到,这个家中,一草一木都未曾变过。若硬要说,只是曾经的欢笑不在,景物依旧留在这里,似乎还在等候主人的归来。不过,谢吉祥已经调整好心态,不会再自怨自艾。她跟赵瑞一起往内宅里走,路过已经满是残荷的池塘,道:“以后若是能买回宅子,就重新把荷花种上。”“好。”赵瑞点头。他如此说着,低头看谢吉祥的表情,见她神色平静,也不由松了口气。谢府的内宅并不算大,除了荷花池和围绕着荷花池与小花园的几栋院落,便没有再多的亭台。谢吉祥住在内宅望月阁中,从后门进入,要先路过哥哥的摘星楼。没走几步,两人就先看到了依旧静静等候在那里的摘星楼。谢吉祥抬起头,发现摘星楼二楼的书房窗楞上,还贴着一对红纸剪的小兔子。皓日当空,清风抚来,闷热了一整个夏日的燕京,也不知不觉有了凉意。红色的小兔子在窗楞上飘摇着,似乎在跟谢吉祥打招呼。谢吉祥忍不住红着眼睛笑了。赵瑞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跟小兔子一样。”这话倒是没错。谢吉祥深吸口气,她仰头对赵瑞说:“瑞哥哥,要回来家中,是否是因为案子陷入瓶颈?”小青梅从小就很聪慧,赵瑞也不是第一天便认识她,便道:“之前你说过,伯父过世之前,伯母曾去看望过他。”谢吉祥定定站在红兔子窗下,抬头看着天际灼灼日光。她道:“是的。”那一年,虽然父亲不让母亲过去送饭,但是在父亲过世之前,母亲确实去过一次刑部。那是夫妻二人最后一次相见。回来之后父亲便过世了,家里也出了事。当时母亲重病在床,谢吉祥在家中照顾母亲,陪伴她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刻。那几日的光阴,一直埋藏在谢吉祥内心深处,现在回忆起来,却总有一层雾霭遮住,让她什么都看不清。过世之前,母亲到底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甚至连母亲最后叮嘱她的话,她都已经记不太清楚。唯独那双舍不得又放不下的眼,令她坚持至今。谢吉祥深吸口气,抬头对赵瑞说:“牵住我的手。”牵住我的手。赵瑞心中一颤,奔涌而出的感情几乎都要淹没他的心房,也几乎都要淹没他的理智。他手心微热,轻轻贴着谢吉祥的柔软的手,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热意。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那一年他忘了自己是两岁还是三岁,第一次陪着母亲来到谢家,见到了只有一岁的小丫头。那时候谢吉祥似乎只有猫儿一样大,脸儿圆滚滚的,一双眼睛似乎占了半张脸,又圆又黑,定定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哥哥。她穿着粉红色的小袄子,头上扎着一根红头绳,绑着不算很多的乌黑细发。邬玉淑弯腰把他从怀中放下来,推了他一下:“跟妹妹打招呼。”赵小瑞踉跄一步,一下子来到谢吉祥的面前。谢吉祥好奇看着他。赵瑞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特别紧张。他生下来就不是个会害怕的孩子,可那一刻,他竟然结巴了。“妹……妹妹好,好。”旁边的母亲和苏伯母笑成一团,闹得赵小瑞红了脸。但是谢吉祥却笑了。她仰着头,白嫩嫩的脸蛋上浮现出漂亮的梨涡。“哥哥。”那时候谢吉祥刚学会喊爹爹娘亲和哥哥,看到赵瑞跟哥哥差不多,也很聪慧地直接喊了哥哥。她如此说着,伸出软软的小手,要赵瑞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