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伍文学

第二百四十一章 没有逃跑反而靠近我了（第3页）

临走前，他留下一本泛黄的手稿：《民间声象录》，扉页题字：“献给所有未被记谱的声音。”

又过了半月，春菌渐稀，山花初绽。李同学突然跑来找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老师，我……我把《启寂》重新写了。”

她接过一看，怔住。

原曲被彻底解构。原本规整的十六小节变成了不规则的十九段，加入了大量拟声符号：括号内写着“像父亲翻身时床板的吱呀”，星号旁注明“此处应有鸡鸣破晓”。最惊人的是结尾??不再是原作那种渐弱消散，而是一个突兀的休止符后，紧接着一句用铅笔写的歌词：

>“爸，我想你了。”

没有旋律标记，只有这三个字孤零零悬在五线谱之外。

林知遥眼眶发热。她知道，这不是作业，是一封迟来三年的家书。

她轻轻抱住少年：“你想不想让你爸听见？”

少年用力点头。

“那我们办一场音乐会。”她说，“不在大厅，不在舞台。就在祠堂外那棵老榕树下，晚上七点，全村人都能听见的地方。”

消息传开，整个村子忙活起来。有人搬出闲置多年的鼓，有人用竹筒做成扩音器，小女孩们采来野花装饰场地。就连那位剥豆子的白发老人，也翻出了尘封的二胡。

演出当晚，月光明亮。村民们围坐一圈，孩子们手持萤火瓶照亮场地。李同学站在中央，双手微微发抖。

林知遥轻拍他肩膀：“记住，不是演奏给别人听。是你想说的话，刚好用了音乐的方式。”

少年深吸一口气，举起笛子。

第一个音落下时，全场寂静。随着旋律推进，人们听到了压抑已久的悲伤，也听到了笨拙却坚定的释怀。当那句“爸，我想你了”以无声的姿态出现在休止之后，一位老太太忽然捂住嘴，泪水滑落??她是少年的母亲。

曲毕，无人鼓掌。所有人都静静坐着，仿佛怕惊扰了刚刚飞向星空的思念。

直到一声鸡鸣划破夜空，才有人轻轻拍起手来。

林知遥仰望月亮，心中澄明。她终于明白，教育不是灌输技艺，而是帮一个人找回失落的声音。

数日后，她在窑洞深处发现了一件事：那架卡在岩石间的纸飞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折的小船形纸片，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音符，还有一行稚气字迹：

>“姐姐，我在山洞捡到这个，不懂什么意思，但我把它唱了一遍。这是我记得的样子。”

落款是个名字：王小花，日期是三天前。

她拿着这张“回应”站了很久。

原来声音真的会旅行，会生长，会穿越时间找到新的耳朵。

当晚，她再次登上望月坡，吹奏了一支全新的曲子。这一次，她不再独自演奏。笛声响起不久，远处传来口琴的应和??是村里的放牛娃；接着是竹哨，来自放学路上的孩子；最后，竟有一段二胡幽幽加入，苍老却深情。

她不知道是谁在拉，但那调子她熟悉极了??正是当年少年父亲常奏的《归田乐》。

风把众声编织在一起，飘向群山深处。

她放下笛子，轻声道：“沈既明，你听见了吗？

这里没有传奇，只有生活本身在歌唱。

而我，终于学会了做一个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