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洗手间洗漱,整理好自己。在出去之前,郑千玉从自己的袋子里摸出一个小的药盒,里面分装了出来这几天他需要按日服用的剂量。
“你不要生病。”
郑千玉的脑海之中想起叶森对他说的话。
他拨开药盒的分装格,两粒胶囊,三粒药片,郑千玉每次分两次咽下。上次看医生,他对医生说自己最近的状态好转了许多,希望能至少停一样药品,然后循序渐进,逐步停药。
但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医生告诉他,好转可能是波动的一环,不适合这么快停药,最好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
当时郑千玉有些气馁。
其实郑千玉对于自己的病情好转这件事没什么盼望,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有痊愈的一天。
只是不想再吃药了。
每日的药片总是提醒郑千玉自身的处境,即使在某些他觉得心情好了一些,都快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
郑千玉也不会擅自停药,那样带来的麻烦会更多。
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分两次将药吃完。
打开洗手间的门,郑千玉走出去。盲杖被他靠在房间门的门后,他走过去拿在手里,随后被叶森带着出发。
车程三十分钟,下车时风已经猎猎作响,这是春夏之交的风,在广阔的草坪上疾驰,并不让人感到寒冷。
郑千玉一手拿着盲杖,点在不那么硬的草地上。他听见熙熙攘攘的人声,但因为这草坪十分大,声音四散而去,倒不显得吵闹。
除了人声,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声音,是塑料布翻飞的声音,还有转轴的声音。这些声音比较细微,在郑千玉的听觉之中,他知道那是今天的主角。
在这个地方,正有成百的风筝在被放飞。
此时的天空应当很丰富。在晴蓝的碧空之中,无数风筝有无数形态,扶风直上,它们每一个都连着细线,被地上的人牵引着,享有非常充足,但仍旧有限的自由。
郑千玉以前在网上看过风筝节的盛况,他当时一直很想亲眼到现场看一看。有一年他也确实来了,但因为种种原因,又是擦肩而过。
叶森告诉他的时候,郑千玉没什么犹豫,很快点了头。
他想要来——即使看不见,他也要来。
就像那场电影,那场展览,就像他还在面对看不见的一切。
一年只有一次,下一年的事情对郑千玉来说也不好说。也许下一年,一切都变了。
“一年一度”是个有些紧迫感的词,带着催促意味,尤其催促郑千玉这个已经错过一次的人。
“给我吧。”叶森触碰郑千玉拿着盲杖的手,郑千玉把自己的盲杖交给他。他听见叶森展开一个什么东西,很快,一个风筝线轴递到郑千玉的手里。
他站在原地,风很大,吹在耳边呼呼的响。郑千玉摸索着,线轴握在手里是有些份量的。他摸到光滑的柄,小心地往前转,叶森手里应该拿着风筝,另一只手正牵引着从他手里转出来的线。
“没关系,继续转。”叶森对他说。
郑千玉听了这句话,继续转动线轴,他感到线的另外一端有了隐隐的拉力,当他感到这股力量,他稍微往回转了转,线开始绷紧了
“飞上去了。”
叶森告诉他。
郑千玉手里拿着线轴,有些茫然,他感到高空的风正托着他的风筝越送越远,那种稳定又飘然的力从高处遥遥传来,让他此刻借着风筝,与碧空和游云相接。
他感到开心,很特别的,是一种广阔,有些深远的心情。
“飞得很远了吗?”
“很远。”
即使叶森总能用准确的数据描述大部分事物,此时他也无法估算出那风筝具体飞了有多远。
郑千玉不知道周围到底有多少人,天空中和他的风筝在一起的又有多少个。但有一件笃定的事就是此刻他并非孤独,更何况叶森也在身边。
他转着线轴,试图将风筝放得更高更远。但下一秒,他感到线轴有些不受他控制地开始自己转了起来——他放出去的线太长,留下来的线圈过少,风力开始卷着风筝向更高处飞,下一刻便会完全离开他。
郑千玉小小地惊叫了一下,他使了力气,抓住线轴不让风筝继续远去,但收效甚微——风太大了。
来自高空的风已经无法由他掌控,巨力拖着他那只渺小的风筝正在飞速离去。线轴高速转着,郑千玉刹不住车。
他一瞬间非常慌乱,风筝马上要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