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行交叠的手倏地攥紧,低垂的柳叶眸瞬间抬起,落在凤帝脸上。女子神色淡然,毫无波澜,仿佛早已将镇北王忘得一干二净;
仿佛,也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几息之后才缓缓道:“儿子敬仰母亲,本是常情。”
裴源手中的汤匙顿在半空,脑中飞速运转,回想着昨夜从柳玉书口中探得的后宫诸君家世。
她忽而记起,君后父家曾因军械案全族被诛,仅留下他一人。
却不想,君后的母亲竟是镇北王?
但这说不通啊,既是诛满门的大罪,君后为何还能活下来?
哦……这里是女尊世界,先帝或许觉得男儿掀不起风浪?
不对……君后虽是男子,但毕竟是罪臣之后,岂能轻易放过?如此看来:君后在镇北王案之前,便已嫁给原主为夫,因而得以保全。
难怪柳玉书昨夜说,原主极为信任君后。
因为君后身后,除了凤帝,再无依仗。
可裴源还是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
君后母亲被诛,是先帝所为;先帝是谁?是原主的母亲!
这可是灭族之仇,君后难道就不想报仇?
正深思时,窸窣的脚步引来裴源的注目。
身着深色宫服的宫女,双手捧着一个黑色木匣,缓步走了进来。
裴源眉梢微挑,这不会是……
片刻后,宫女终于来到近前,将本就低垂的身躯压得更低,双手恭敬地将木匣呈上:“陛下,时辰已到,该翻牌子了。”
裴源:“……”
果然……
木匣上绘着精致的龙凤呈祥图案,匣内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块牌子,每一块皆以洒金墨迹书写着后君的封号,字迹在烛光映照下泛起柔和的光芒。
凤眸在牌子上一一掠过,最终,视线却抬起落在了身侧君后的身上。
陆长行始终低垂着双眸,面容平和,眉目间未见半分多余情绪,仿佛对凤帝今夜择谁侍寝并不在意,只是交叠的双手不知不觉间藏在广袖内,袖口微微起伏,似在轻抚着手腕。
殿内一片静谧,宫女微微抬眸,捕捉到凤帝的目光后,瞬间了悟,轻声道:“奴婢告退。”
随即,捧着木匣,慢慢倒退出了大殿。
汤匙与汤盅的清脆碰触声再次在殿中响起,直至一碗汤饮尽,裴源才淡淡开口:“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陆长行眉宇间掠过一丝淡然,似早已预料凤帝将他视作挡箭牌,于是颔首应道:“是。”
离开紫宸殿时,夜幕已深,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各宫的宫女宫侍皆在忙着伺候主子安寝,甬道上一时静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