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像活人该住的地方,屋后流水呜咽,四周坟茔环绕。
不过,都无妨了。
夜里,赵宴时叼住人的后脖子。
一遍又一遍问他:“我是谁?”
“宵行——别——”
赵宴时以为他罕见求饶了,扬眉笑一声:“别什么?”
那口热气吹到梁安耳尖,激出他的眼泪。
“别再骗我。”梁安说。
赵宴时额头抵在他结实的背上,笑了一声。
“不会的。”
可陷入情欲中的梁安依旧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赵宴时吻上他的唇角。
他想,他永不会让他的靖之知道,他爱上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这场已被掀翻了的棋局,唯一屹立不倒的,不是执棋人,不是落下的子,是目光偏移处,始终居高临下站在棋局之外的观棋者。
赵宴时隐在其中,人畜无害般成为所有人共同的棋。
执白者以他为刃,执黑者以他为盾,他们在棋盘上绞杀撕咬,直到血染棋盘,也没人发现,手中的那颗子忽明忽暗并非黑白,而是灰色。
可赵宴时也有不知道的。
梁安所了解的赵宴时,比他想象的还更多。
从兰渝剖心坦白里,谷遥光写明真相的信里,李不为酒后的话里……
到李盏的报恩、盛天林广微的利用、林鸿羽的敌意、裴真沈濯灵的交易、赵昕时为赵晗时报复的合谋、莫述李三全的凄厉哀嚎……
被谋逆案推动着成了刀下亡魂的赵庆时,至死不解筹谋多年如何一朝惨败的赵敏时,分明含着金匙却狰狞咽气的赵琮时……
弘文帝多年来被一个个人接连捅进腹内的刀,最终由梁安执剑了结。
这一剑,是千万人的恨意淬成,不是梁安一个人的手笔。
皎洁、丹曦、程子衿、赵懿央、凌云芷、杨贤妃……数也数不清的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人,那些被隐藏在暗处的,不被在意不被重视的,一一和赵宴时身上连接着若有似无的线,连成一张无形巨网。
梁安从那么多事、那么多人里,拼凑出了赵宴时的影子。
可还有梁安不会知道的。
为何自伊始从未被弘文父子忌惮?梁安给他拿出了诸多合理缘由,直至今日早已被淡忘的开始。
那堵作戏的院墙,是演给深夜造访的好心将军看的。
那被梁安心痛至今无法愈合的手腕,从一开始,就是赵宴时亲自割开的。
他将染血的腕子捧到太子榻前,跪在父皇脚下泣血。
“儿臣愿剜肉为引,换太子康宁。”
他在他的父亲哥哥面前,像这世上沾了雪融在瓣上的花,脆弱欲折。
“从前儿臣不知为何生在这世上,今日方知,原是来给太子挡灾的。”
他舒出的那口气,令美丽的人摇摇欲坠,动人心弦。
李三全双手托抱住他,干枯的手玷污了花枝干外的素袍。
“七殿下其情,感天动地。”他浑浊不堪的鱼眼扫过这世间惊艳的每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