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为伏案批阅奏章,朱笔行云流水。
桌角放着极华丽的一方琉璃,与他简朴案上格格不入,那是多年来,他头一次向陛下求来的唯一物件。
案角那方绣着“江南好”的素帕,被珍重收在琉璃匣中。
偶尔瞧上一眼,瞅见上面若隐若现的“江南好”,便笑一声,连批阅奏折的朱笔都轻快几分。
宿州王还京的诏书需得尽快拟就,他得抓紧时间来办。
他看向窗外,都是深秋了
深秋雾重,浸湿了王陵松枝。
戎烈独行于霜草之间,指尖抚过冰凉石碑,上面没有昭珠,也不肯刻梁绍。
唯有墓志铭记着,这里躺着一生不曾妥协的将军,曾策东邦烈马驰骋草原。
他转身离去,步入灯火通明的街市。
有人遥声喊:“王上——”
他在万民欢呼中举杯,与民同饮。
直至更深夜阑,东邦的王醉后睡在地上,怀中抱紧了不复存在的昭珠。
案上烛火彻夜未熄,青烟袅袅。
直至天明。
丹曦斜倚案旁批完奏章,恒岚进来,将新绘成的骑兵图卷呈于御前。
她接过,于卷尾盖上私印。
御印压下的瞬间,朝堂的刚与闺阁的柔在纸上水乳交融。
静默中自有金戈铁马之声,由骑在马上的女子传来。
两人对视一笑,身后传来声响。
“报!恒将军,北赵来使!”
恒岚回头,问:“什么人?”
“来人称,是林鸿羽。”
药圃里覆着薄霜,梁棠月小心翼翼剪下红枝。
“这是岚姐才教我种下的,可冻不得……”她小声说。
一旁的秋千架是恒岚接梁安所托搭的,她松一口气坐回去,轻轻晃着拿起了搁在一旁的披风,针线在指尖翻飞。
这个那个哥哥的,那个这个姐姐的,她忙得很。
秋风卷来,要快着些了。
海风灌满衣袖,故土渐远。
裴真立在船头,身后旌旗翻卷,恍若当年他们并肩而立的光景。
风吹动着他衣裳猎猎作响。
他说:“濯灵,启程了。”
“阿淳。”恍惚中,谁的笑声混着涛声传来,“海有尽头吗?”
“不知道。”裴真说,“咱们,一同去瞧瞧。”
他望着无垠海天,任风带走未尽之语。
船行过处,只有那个名字,永远漂在蔚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