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里梁安屋里的炭炉早就撤了,坐在仍然暖烘烘的屋里有点燥,他来见谷摇光。
谷知昂见到他显得胆小,毕竟自刚进将军府那次谈话后梁安再没来过这里,谷知昂不嫌烦闷,他本不是爱热闹的性格,这里只有他和哥哥,他十分自在,小心翼翼生活于他而言不算烦恼。
梁安去时一进内院就瞧见收拾齐整的院落,从前久无人居的地方多了些人气,连些不规整的杂草都被收拾齐整,院墙一侧整整齐齐摆着散落的瓷盆瓦罐,大约是从前种花留下的,被人收拾起来。
这里自他兄弟二人住进来除了郑伯没叫旁人来过,猜也知道是谁干的。
“又错了哥哥,你将祁人摆在潼关内不合常理,潼关内多青州将士,有从前梁大将军一家数十年布防的兵力,怎会叫祁人悄无声息进去?你是想增加难度?好吧,好吧,让我想想。”
梁安挨近房门,隔着窗纸朦朦胧胧听见谷知昂的声音,和从前梁安对他的印象不太一样,看来他果真怕生,在谷摇光面前倒伶牙俐齿说得头头是道。
听清他兄弟二人在说什么后梁安眼神一晃,他屏息站住,仔细听他二人说话。
安静时大约是谷摇光在写字,等到谷知昂看完就接道:“我想到一计不知好是不好,南祁多湖海擅于水战,潼关外正好挨近两国泓江接流处,潼关军兵分两路一路埋伏在泓江上游,一路在关内节节败退向泓江流域去,祁人水战几乎无败绩,必定自负我方退到泓江后退无路,背水而战谓为军中大忌,祁人一定以为只需将潼关军堵在泓江前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围截。”
而另一队埋伏在上游的潼关军趁机冲锋,自上而下拦击几乎是碾压性胜算,南祁上防下守,被下游潼关军反包围,可说是瓮中捉鳖,祁军只剩两个选择,要么被俘,要么跳进泓江。
梁安心中想着,谷知昂已说完了,与梁安想的分毫不差。
“如此我方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有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哥哥,你说这一仗如何——呃——”
谷知昂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挡在了谷摇光面前。
“将……将军!”
梁安推门进去,看见被谷知昂掩在身后的谷摇光:“近来可好?”
“托将军的福。”谷摇光轻轻让开身前的弟弟,将面前的字条推向梁安:“一切都好。”
梁安上下打量谷知昂,他两手挤在一起是不必说话也看得出来的局促,与方才梁安听见侃侃而谈的似乎是两个人一样。
他在装傻?
梁安第一念头闪过,又皱眉想,却又不像。
“刚才你们在做什么?”梁安说着走近,拿起谷摇光的字条,露出下面的一张演示图纸。
上面密密麻麻画的是青州四处与南祁交界大致模样,上面放着两枚很旧的棋子,大约是谷知昂从哪个角落里捡来的,梁安猜这代表了方才他俩谈到的,南祁军队和潼关军。
这简略演练不陌生,对梁安来说再熟悉不过,是他自幼看惯了的沙盘简易版本,其实不需要有多精美漂亮,甚至只画几条歪歪扭扭的线,对梁安这种早已将地形地势刻画在心的军人来说,哪怕是一张白纸,他也能在心中具象出一副完整地图。
但那是梁安。
他难得不笑,板着脸偏头问:“谁教你的?”
谷知昂瞬间缩紧身子,两手几乎绞断,一张脸皱巴着看起来像是要吓哭了。
“笃笃——”两声,梁安耳尖一动垂眼看食指扣响桌面的谷摇光,他指尖下指了一个字。
【我。】
梁安眯起眼睛,对谷摇光更警惕,这个人本身是个迷雾重重分不清敌友的人,可他人在京都,身为文官,竟对青州事这样关心,甚至教谷知昂学了兵法,还在演练。
其心有疑。
谷摇光执笔写字,谷知昂大着胆子凑过去叫了句:“将军……”
他声音干涩到说出两个字声调都变形,梁安扫他一眼又立时瞪眼倒吸一口气。
等到他捂着胸口喘匀那口气,总算磕磕绊绊说了句完整的话。
“我……我与兄长并非歹人。”
可笑。
梁安冷笑一声:“歹人会将字刻在脸上?”
他扫谷摇光一眼:“更何况,你兄长有旧例在身,对我也满是欺瞒不肯说几句实话,我如何信你,信你倒便罢了——”
他把腰侧的佩剑取下按在桌上,盯着正收笔的谷摇光冷声说道:“你大哥,倒不是可信之人。”
方才在窗外听谷知昂的方案可行,若叫梁安短时间内迅速想出方案,这大概也会是其中之一计,但唯独梁安不会想当然以为南祁人会追随潼关军去往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