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曦轻轻摇头,扣头拜道:“求陛下恩准。”
一直侍立一侧的周福不等谁说话扬起拂尘弓着身子后退,拂尘向后一摆,殿里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纷纷悄无声息起来引着一干太医退出了寝殿外,兰渝迟疑片刻刚迈了半步被林凇平抬手拦下,他立时停下转而站在林凇平一侧垂头当做扶椅小厮。
众人在门阖上那一刻还能听见从殿中传来的怒喝,吓得众人伏下身子匆匆后退数步当自己聋了。
“你从哪里学的什么邪门歪道!你……”弘文帝憋得脸通红。
“陛下恕罪。”林广微扬声打断,他声洪如钟,听起来有种平和又威严的安心感,“微臣有话要说。”
弘文帝怒而挥手,太子行礼退开,叫他能瞧见人。
“陛下且请息怒,老臣僭越,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林广微得皇帝允准,上前数步拜道:“万岁方才说公主幼年时与守青长子继之一同玩耍,小儿凇平亦是如此,微臣有幸算是亲眼瞧着灵慧公主长大。”
弘文帝的目光顺着这话落到林凇平身上,看到他垂眼坐在轮椅上又不免落到他不能直立的双腿上。
“公主自幼得陛下疼爱,所思所学都是天地正道,万没有被邪门歪道影响的道理,更何况公主敬兄爱父人尽皆知,想必是瞧陛下微有抱恙心中急火才口出疾言。老臣斗胆,求陛下恕臣的罪说句不该微臣说的大不敬之言。”林广微摇头,“陛下慈爱之心天地昭昭,也不过是忧心公主才一时厉色。这才当真是父女情深,叫人感怀。”
他又对赵丹曦一拜:“公主莫嫌老臣啰嗦,陛下也是惦念挂怀,臣求请殿下收回方才的话,也好成全陛下一颗慈父之心。”
这些话无论谁说都太大胆,无论是对公主还是对皇帝都失了分寸,唯独林广微说,无论是赵丹曦还是弘文帝都听得进去,也都懂得他是为这对皇家父女搭了下桥梯。
赵丹曦默默听着,深深扣头抵在了长乐殿的石砖上。
弘文帝眼里含了泪,又偏头咳着遮掩过去,他抓住太子的手,许久后长叹一声。
“右相说得对,朕也不过是为儿女操持的老父,孩子无论何时也是父母的心尖肉。”
太子忍不住垂头拭泪,叫了句“父皇”。
“起吧。”弘文帝叹道,“方才的事先不提,是朕急躁。你三岁时在朕膝下抱着父皇的腿,不过撞在朕身上都心疼得朕吃不下饭,你现下这样跪着,是在剜朕的心。”
赵丹曦慢慢抬头,像方才一样凑到弘文帝床前,默不作声取了新帕子替他擦汗。
许久后,弘文帝招手叫道:“平儿,你来。”
林凇平应道:“臣在。”
身后人推他上前。
弘文帝招手:“再近些。”
林凇平就垂着眼被人一路推到弘文帝床前。
“你父亲提起你们几个幼时事,朕也想起许多。”弘文帝牵住林凇平的手,“你们几个是总角之好,是别人比不得的深厚,往后事尚不可知,只是平儿……”
他将林凇平的手与太子的手合握在一处。
“琮时与你,有拆不散的情谊。”
林凇平感受到太子汗津津的手轻声回道:“臣惶恐。”
“灵慧。”弘文帝叫道,“往后你留在京都,平儿与你兄长无异,你可明白?”
赵丹曦没看旁侧的林凇平,手默默收紧应道:“是。”
长乐宫中像演了一出戏一般热闹,梁安这个突兀闯入其中当了个引子的人满面茫然,直到林凇平被弘文帝召去御前从他身侧经过,那只熟悉的冰凉的手凑了过来,趁着无人察觉时在他手心写下一个字,叫梁安身上发冷,血液凝结不动。
婚。
方才的一切画片重摆一样从眼前蹭蹭闪过,梁安先是心如鼓擂又悬在脖颈间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原来弘文帝是想……
是要……
招梁安为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