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灯火从内厅亮到殿外,炭火一盆盆换来,来人请过晚饭被梁安谢绝,他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东宫门边还没抬脚就被两边侍卫持剑拦下,梁安没为难他们,他心中明白自己不是来东宫做客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子带梁安入宫只怕是要兴师问罪的。
问什么罪?
梁安没退回去,只是站在门前,也没再迈出去。
他想了又想,把进宫前的事一遍遍仔细复盘推演,想到林鸿羽的眼神脸色和谷摇光的语气作为。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想谷摇光是有意激怒自己,至于原因,还没想到。
或许不止激怒梁安,谷摇光当时所作所为现在想来处处蹊跷,就连太子命他查案时他半点不惊讶,像是就在等太子发话。
这不寻常。
这事若当真来办算是谋逆,合该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怎么轮得到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少尹来主事查办。
但那时候时机恰好,可说天时地利人和,除了谷摇光,梁安也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选能在那时当下代查此事。
天寒地冻百姓会有怨言梁安早有预想,没想到的是不过一夜过去,灾民就被煽动乱起来了。
若说没人在其中捣乱,梁安不信。
太子没把他丢给谷摇光不过是因为梁安身份特别,他尚是平南将军,太子这数月来对梁安礼遇有加,必不想为了这事伤了梁安的心。
即便如此,梁安猜只怕太子已对他心怀芥蒂。
太乱了,梁安默默叹气,想若是林家兄弟在这里就好了,无论哪个也必能叫他茅塞顿开。
想到他二人梁安又想起林相自雪灾后疾奔入宫再没出宫去,这下心里又多少有了些底气,林相足智,必不能叫这些宵小得逞。
梁安负手而立,盯着一点点黑透的天,回忆先前的事分明是有人在使攻心计。
无论那些诗也好,还是头脑简单容易被煽动的百姓也好,都是某人手中的棋子,就在等着另一方白棋落子做成此局。
也许从马上翻身下来的梁安就是那处非等不可的棋眼,而恰在其后赶来的赵庆时就是顺水推舟的一处妙手。
那么这事果然不是赵庆时的手笔才对……
梁安越想越阴沉,不安随着血液四处涌动,尤其在寂静空荡的夜里更是叫人听见血在游走一样的声音,叫嚣着鼓噪,连脑袋里都跟着嗡一声响了。
那么接下来呢……如果按照他推演的路径行走,下一步棋该落在什么地方了……
“平南将军,陛下急召!”
梁安被这声音吓着不由自己抖了一下,但很快回神,他抓住了衣摆一侧的腰佩,大跨步迈出了东宫殿门。
长乐宫的气氛不寻常,梁安在殿外等候整理衣衫,瞧殿门两侧卫军一阵肃杀之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召——平南将军觐见——”
梁安进去,由宫女引路经过层层叠叠遮挡视线的帷幔,在靠近床榻前看见在弘文帝眼前的人怔愣一瞬才请安问候。
“平南将军请起。”
这话是弘文帝的贴身宦臣周福说的。
梁安起身,余光扫向床榻上的弘文帝,心里大约有数他精神不济,连话都懒得说了。
梁安两侧躬身拜过,只右相在不见左相,太子就坐在弘文帝床榻上,想必是皇帝允许的,赵宴时垂头安静站在太子身后,眼也没抬,梁安只从他身上扫过,没敢停留。
灵慧公主赵丹曦也在,与两日前见她时的寡淡素雅不同,今日她改换宫装,头上也挂着应有的朱钗金冠,只有绾起的青丝中斜插着那支素簪显得突兀,此时她单膝跪在脚踏上手里拿着丝帕在为弘文帝擦汗。
除了这些人,最令梁安意外的是林凇平也在,他在偏处坐着,再往他身后看站着一排太医,梁安心里一动,兰渝也在其中,就在林凇平身后。
他弓着身子即使梁安进来也没抬头,不仔细瞧像是林家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