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前有人带了城里所有大夫来,将军府里有人去盘问,说是丞相府里怀恩侯爷吩咐的,又忙放行带着去找兰渝。
这下解决了大部分难题,梁安想了又想还是找到了赵丹曦,她已将披风裹在孩子身上,抱着发热的娃娃在喂汤药。
天气阴沉,也黑得格外早,伏山听了梁安的话带兄弟们把已不能用的房梁收拾起来就地点了火,好歹能撑两天。
“殿下。”梁安凑近过去单膝跪在地上低声叫道。
“你兴许不认识我,但我与梁绍是旧识,在这样时候不用守这些规矩。”赵丹曦脸上已满是尘灰,她低头轻轻拍打怀里的孩子没看梁安,“你若信我有话尽可直言,若不信我就不要试探。”
梁安沉默后轻点头,重新措辞:“我想出城看看。”
赵丹曦拍孩子的手顿了一下,再落到孩子身上的时候抬头看梁安,杏核一样的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光。
“不行。”她说。
梁安收紧双拳,咬牙沉默。
“你知道你父母和梁绍分明把你教成了这副正直样子,但他们却一再对那些你看不上眼的事妥协吗?”赵丹曦没等梁安回答,她自顾说道:“你以为梁绍为何远在千里之外仍然每年回京?你可想过衡明郡主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离开京都的?”
梁安怔住,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大哥回京是例行公事,母亲不再出京不过是因为生了小妹后身体虚弱。
“衡明郡主那样的铁血性格,会因为身体虚弱就再不提起枪戟甘愿留守家中做将军夫人吗?”赵丹曦摇头。
“梁安,你长得自由不过是有梁绍在前为你开辟前路,继之……继之,梁大将军从来都是要他继承衣钵。梁家满门都在京都之外,像一根扼住京都咽喉的铁链,你以为若现在你想带梁棠月走出京都能成吗?”
梁安不说话了,这不是难懂的道理,从前没想过,可一旦有人点破就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从前的梁安可以做刚正不阿的梁靖之,这天下间什么事你也管得。如今梁家只剩你自己,你以为你还只是梁安吗?平南将军要在天灾之下广施善恩,你说,”赵丹曦淡淡看他,“陛下会如何看你?”
一道火把长龙由远及近,陶穗弓着身子匆匆赶来。
赵丹曦站起来,把怀里的孩子交到了梁安手里。
她比梁安矮上许多,但即使仰头看他也半点不失气势。
赵丹曦抬着下巴对他说:“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梁绍更适合做一位将军,可他还是死了。”
她把“死”字说得轻飘飘的,像在跟人说吃过晚饭了一样听不出情绪起伏。
“我没见过你,但知道他如何疼爱他的弟妹。”赵丹曦想起什么垂下眼睛,“这是京都不是青州,这是灾民不是敌军,这不是只有你梁靖之一个才能扭转乾坤的地方。木强则折,不要任性。”
“公主。”陶穗拿来新的披风为她穿好。
赵丹曦昂着头任由陶穗将风帽扣在了她头上:“备受陛下宠爱的公主也一样不能随心所欲,何况是你?”
“拜见公主殿下。”
“殿下,陛下命下官前来接驾。”
哗啦啦一阵衣甲碰撞跪下的声音,赵丹曦从中走出去,正碰上去端药的兰渝。
两人目光短接,赵丹曦落到他左脸的银色面罩上又很快移开,带上一点笑意点头致意。
兰渝点头回敬,没再耽搁很快走了。
灾民早注意到这位是公主,心中对她又怕又敬,这一天下来她毫无公主架势跟着忙前忙后不嫌脏累,又对她改观,不免由此对朝廷救助也更有信心。
“小兰你怎么回事儿,没烫着吧?我今天看你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伏山大嗓门儿叽叽喳喳。
梁安正走过去忙过去瞧瞧,兰渝把碗塞到伏山手里擦干手上冒着热气的药液摇头。
“你不会是看上那个啥啥公主了吧?”伏山哈哈笑了两声,“我看公主不错,就是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咱们小兰。”
兰渝心里烦得很,一针下去扎在了他耳边穴位上,疼得他嗷嗷叫,捂着脖子又不敢乱拔又捂住嘴怕人听见。
梁安难得没管,叫兰渝治治他这胡咧咧的毛病。
“怎么样?”他凑过去问,“是累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