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怔怔看着来人,觉察到手里还紧握着赵宴时的手腕慌忙松开。
他口齿不利落问道:“怎……怎么没叫我?”
赵宴时抬起下巴向前指指:“我再不抓住你,你怕要掉下水去了。”
梁安忙回头看,先前没注意这才发觉他离河边不过半步,他心里一慌,几乎脚软掉下去,匆匆后退了三步。
他脸热羞赧,挠挠头扭捏道:“抱歉抱歉,我没看路,还多谢你了。”
“现下知道怕了?”赵宴时见他的慌乱样子笑,招呼他走,“在想些什么?连路都记不得看了。”
梁安没答他的话,默默跟在他身侧,想了又想还是说道:“宵行,多谢你。”
“不是刚谢过了?”赵宴时回头看他,打趣他道:“怎么连这个也忘了?”
梁安摇摇头,低声说:“是为阿月谢你。”
赵宴时说:“没什么好谢的,靖之,你不要谢我。”
“你若不拦着我,只怕我要酿下大错。”梁安又摇头,“阿月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绝不会眼睁睁看她有事。”
赵宴时抓住他小臂安慰道:“不会的。”
他脸遮在朦胧帷帽里,眼神清冷。
“有怀恩侯爷在场,就算我没拦你,他也不会叫你冲动的。”
他说得没错,梁安心里清楚,但还是郑重说道:“旁人帮我,我自谢旁人。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谢你,不要推辞,宵行,我真心谢你。”
赵宴时不说话了,他收回手默默点头:“你的谢我收下,只是以后别再提起这事,你我之间不必生分至此。梁小姐可还好?没被吓着吧?”
梁安忙说:“她一切都好,就在天阙楼那边,翰昀陪她在看焰火。”
赵宴时微微眯起眼睛:“林侯爷也在?”
见梁安点头,他收起手掌:“难得侯爷有这样兴致,愿意出来走走。”
“是啊。”梁安也叹道,“难得他愿意和我们一起过中秋。”
“这些日子看得出来你与林相一家交情匪浅。”赵宴时笑,“不论是侯爷还是二公子都与你十分亲厚,幼时生活一定也很热闹。”
梁安说:“其实倒并非如此。”
他解释道:“凇平大哥与我儿时实在算不上有深厚情谊,毕竟我们也非同龄人,有过一起玩闹的时候都是我哥带着我这小拖油瓶去的。”
“不过林大哥是个稳重内秀的人,自幼就不是吵闹性子,和我这样的毛孩子在一起也是心平气和的先生样子。”他又不好意思笑了笑,“大哥还偷偷在背后跟我说林大哥没长出会流泪的眼睛,怕他生出来的时候就是笑着的。若非意外,想必林大哥他……”
话说了半截儿,梁安心有感慨,但也想到不该总提这些,哪怕林凇平不在面前,旁人说起来的遗憾也显得无礼。
他忙改了话头:“我和翰昀就更亲密些,不过也不是自幼玩在一起的,我九岁那年大哥带他来青州,他跪了师父,虽长我一岁,我倒算是他师兄了,所以平日里我俩谁也不说谁更年长些。”
话越说越多,梁安深觉得闭嘴了,他自幼常被叮嘱不好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有个乡野师父,否则怕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又想到翰昀来青州的那年正是林凇平出事之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件事上,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在赵宴时不知是听出来他的为难还是对此不感兴趣,并没追问,梁安松一口气,看他更柔和眉眼。
他总是这样,从不叫人为难。
梁安刚才的痛苦纠结被这样的温柔掩藏,他想,至少除了妹妹,还有赵宴时这个朋友需要他照拂,这京都之中的人事也未必全然没有意义。
“给。”
梁安还在想着,眼前已递过来一只莲花样河灯,他怔愣接过抬眼看对面。
赵宴时给了铜钱,从摊贩旁转身看他,见他一副惊愕样子领着他继续朝前走去借笔墨:“怎么?北赵习俗中秋不是要放河灯吗?”
梁安忙匆匆跟上,看他已拿住笔杆摇头解释:“不是,只是没想到你是要来带我买花灯。”
赵宴时放下笔墨费,在一旁的空桌上写字,他笑道:“瞧我一副异族模样,以为我对北赵习俗也不了解?”
他把笔递过去,梁安迟疑着接来,也弯腰匆匆写下几个字后起身。
他写完仍皱着眉:“我怎会如此想你?”
有帷帽遮掩,赵宴时目视前方神色清冷,折起字条放在河灯莲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