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烛光下显得格外硬朗的男人,赵宴时一时忍不住笑了。
“将军上次说会来看我,果然没有食言。”
他在这样境地下笑起来有种奇异的美感,梁安听完他的话却显得窘迫。
他也不是信守诺言前来拜会,不过深夜探寻一些事情填补自己的困惑。
如今听他温声说来这话,让梁安一时红了脸皮。
他后退半步弯腰请罪:“王爷恕罪,是臣没能守诺。”
“将军这是做什么?”赵宴时变了脸色,扶着胸口慢慢喘匀呼吸,“我是,只是高兴才说这个……”
梁安郑重应道:“改日定当守信,上门叨扰殿下片刻。”
“梁将军……”赵宴时不再执着这个话题,反而温声笑道,“上回我才说过,我已许久不曾与人说这么多话,将军还是唯一一个陪我长谈的人。”
梁安避开目光不落在他身上:“多谢王爷看重,臣何德何能。”
“我福薄体弱,算不得贵重,看见将军矫健康泰自己也身心舒畅。”赵宴时笑,又低声说:“不怕将军笑我,实在是有几分羡慕。”
梁安直问:“殿下身子似乎有损,可请大夫瞧过了?”
“将军见笑,我不过是自幼没养好,稍有些凉气就大病一场。”赵宴时很快将右臂小心挪了个位置掩起来,有些尴尬,垂眼片刻不自然道:“将军还是快些走才是,以免过了病气,我也于心不安。”
又是这套说辞。
“王爷……”
“将军别客气。”
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梁安怔住。
“我也算不得什么正经王爷,将军不必拘礼。”赵宴时说,“梁将军左一个王爷右一口殿下,我不习惯。”
梁安不解:“王爷……”
“将军也看见了。”赵宴时微微抬手指了指外面,“这整座府邸内院也不过就我和棒骨一条狗罢了,哪有什么王爷殿下?”
“难得有人能和我说话。”
赵宴时的眼睛在烛光下散着温柔的光,他看着梁安淡淡地笑:“梁将军若不嫌弃,愿意和我做个朋友自然最好。”
“微臣惶恐。”
梁安再退半步行礼,躬身说道:“殿下身份贵重,臣怎可冒犯?若有吩咐,殿下尽管示下。”
屋子里沉默许久,连棒骨都安静窝在床角连个声响都没有,气氛斗转。
赵宴时又笑:“抱歉将军,是我一时头昏,我哪有这样的福分……”
这句话里带着几分自嘲,连不敏感如梁安都听出来了。
他喉咙发紧,想到自己大概是伤害到瑞王了,心里止不住后悔,他一向笨嘴拙舌,常常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瑞王爷自幼在深宫中受尽欺凌,见惯了捧高踩低势利之辈,想必难得有人真心待他。
看看眼前情形,连王府内都没人侍候,贵为皇子尊为亲王,病倒在床无人理会。
往日没有这虚名时就更不必提了,谁又会亲近一个无利可图名存实亡的郡王呢。
梁安想起幼时发热,卧病在床,营帐中忙碌起来无暇顾及他,在身体陷入病痛之中的时候,梁安最思念的就是已经故去的母亲。
那样的思念让人难受,想到最后只觉得这个世上已无人在意自己,而单剩下了他一个。
眼下的瑞王,和当日的自己也一样吧。
棒骨呜呜的叫声让梁安回神,他抬眼看见有泪珠含在赵宴时眼里闪着光又慌忙避开,僵硬问道:“殿……殿下可是哪里不妥?”
赵宴时匆忙偏过脸,仓皇掩饰:“将军莫怪,只是一时……”
一时什么?他没说。却触动了梁安的心弦。
他偏头不肯冒犯王爷,想赵宴时也不愿意旁人瞧见自己这幅脆弱模样。
“将军还是走吧。”
等到赵宴时再打破尴尬气氛时,说的又是送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