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夫人看着他目光温和,“你且宽心,母亲从前想差了,日后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如今你大哥入了仙门,那人……也已远走,你是府上唯一的三公子,任谁也越不过你去。你年纪也不小了,母亲替你说亲可好?”
说着,不等卫凉回答,提督夫人便命人拿来画卷,一张张展示给他看。她对画卷上的姑娘如数家珍,看着卫凉的目光,也愈发温柔可亲。
“我知道你不喜世家规矩,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恐与你不合,所以我专门从武将家挑选了些聪明伶俐又活泼的姑娘。其中有你父亲副官家的,也有京中的,若你都不喜,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子,也不是不行。但凡你有看中的,尽管与母亲说。”
这番话,对于一位诰命夫人来说,已是通情达理。可卫凉一个立志要在飞舟打工的人,怎会答应?
他虽未明言拒绝,可他的沉默似乎刺痛了提督夫人。她的神色再次僵硬起来,还带着玉石扳指的手紧紧攥着椅子扶手,深吸一口气后,试探着问:“可是因为那万宝珠?”
卫凉抬头,“母亲何出此言?”
“别闹,阿梁。”提督夫人自顾自道:“你与大通商会暗中往来之事,我们都不想计较。便是你父亲知道,想必也不会真的责怪于你。他只是对你们稍许严格了些,实则是关心你们的,这提督府总有一天也要交到你们手上。唯有一点,阿良,万宝珠不可为妻。”
“母亲误会了,我——”
“是不是误会,不重要,阿梁。万宝珠是有经商之才,且大通商会实力雄厚,不可与普通商贾混为一谈,可她离经叛道啊。她与她那祖母一样,都是不安于室的女子,焉能成为一个好妻子,日后又会有多少人笑话你?你是我的儿子,若非幼时……便是郡主、公主都娶得,更何况一个万宝珠!她——”
“母亲!”卫凉站了起来,正如方才提督夫人打断他的话一样,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他脸色难看,瞧着就更显病色,“我与万宝珠什么关系都没有,更别说她的祖母。当年若非万大当家倾尽家财研制火器,焉能有如今的火器营,焉能有提督府之辉煌?我爹娘之仇又如何能报?!”
“好啊你,你果然还惦记着那对夫妻!”提督夫人怒而拍桌。
“啪!”清脆声响似乎唤回了卫凉的理智,他顶着那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看着自己的母亲,说:“爹娘养我一场,还未得到什么回报,便被水匪所杀。若非飞舟路过,我不能活,亦追不到凶手。”
提督夫人的神色几度变幻,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难以开口。
卫凉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父亲去春江剿匪,已一月有余,为何还未曾归来?”
“住口!”提督夫人终是被气到了,抬手指着卫凉,那手指头都在颤抖,“你焉能质疑你父亲?他难道还比不上几个飞舟护卫?我好心好意想替你说亲,原以为是件好事,等过两天你父亲回来了,叫他也高兴高兴,缓和你们父子二人的关系,谁知道你如此不领情?我虽未养你,可也生了你,你何苦要这样剜我的心!”
“孩儿不敢。”卫凉重新跪下,瘦弱的肩膀看起来承受不住一丝风雪,却又跪得那么利落。提督夫人再气,也不敢叫人跪到晕倒,于是母子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隋意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卫凉走出正院,看到他停在风雪中,微蹙着眉回头凝望,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的,风雪又来了。
呼呼的北风吹着,预告着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马上要来了。隋意感受不到真实的温度,甚至因为天地同心决的缘故,抽离得仿佛俯瞰山川的神明,冷漠地注视着众生百态。
但当卫凉回望时,当风雪染白了他的鬓发时,她依旧感觉到了莫名的冷意。神魂一哆嗦,差点令法决失效。
这种冷意带来诡异之感。
隋意觉得今夜的提督府似乎有些古怪,又或许是自己状态不对?她看着他们,就像在看戏台上的演员,每个人都像在声嘶力竭地表演,却又浮于表面。
紧接着她又去看了眼大公子。
大公子在打坐,他的面容与卫凉有三分相似,人却比他精神得多,即使披头散发,也可依稀窥见往日风采。
不过此时他的气息不稳,修炼出了岔子,很快便从打坐状态中惊醒,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那鲜血有着刺目的红。
隋意看着他擦掉嘴边的血迹,看着他叫来婢女,送水洗漱,方才移开视线。大公子的行为,似乎也无不妥,他道心不稳是正常的,换成谁经历那一系列事情,都会受到影响。
可方才提督夫人说,她白日里与大公子商量过,这才有了与卫凉的夜谈。
大公子的目的是什么?
他得了个假老师,丢了大脸,入世为官之路已困难重重,所以他决定在修仙之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如此一来,他就不可能再继承提督府,所以撺掇娘亲给三弟说亲,用婚事去掣肘他?